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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零一章 下马威

一千两百零一章 下马威 (第1/2页)

林延潮接掌礼部已有数日。
  
  部内之事对于林延潮而言,说繁杂极繁杂,仅仅是礼部仪制司一司主管天下礼仪,上至天子的登基,皇太子的确立,下至士人的科考,老百姓的婚丧嫁娶可谓是包罗万象。
  
  任何事关乎礼仪,礼部都是可以插手的。
  
  但是礼部的事说不繁杂也不繁杂,因为事事有例可寻,只要按照前人定下的法子去做即可,不要妄加改动就好。
  
  林延潮正式接印,任正堂后,深感自己对于礼法二字理解更深了。
  
  自五四以后,有识之士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号,上下以破旧革新,大刀阔斧破除旧习为主,不过随着这风气的继续,难免有些矫枉过正。到了林延潮穿越前时代,重新提倡国学又成为一股风气,这时国学退去了板古,多讲了实用,但又少了很多纯粹。
  
  但是这也是历史发展规律,辩证法的否定之否定,对此早有总结。
  
  现在之时,从孔子起,到了程朱理学时,礼法已是趋于最成熟的时候。
  
  礼法的意义何在,在于一种相对公平的分配制度。
  
  比如天子用八佾,诸侯用六佾,卿大夫用四佾,士用二佾。
  
  一个等级有一个等级分配之法,表面上看是约束士与大大夫,但深一个层次也约束了肉食者(诸侯与天子)。
  
  诸侯用六佾,多了即破坏了礼法,天子用八佾即可,多了也是不行。
  
  再到现在的争国本,明朝有任何一条律法说皇长子一定要当太子吗?没有。
  
  但是申时行与士大夫们强调,以祖宗规矩,礼法里的嫡长制来规劝天子。
  
  为何刑不下大夫,礼不下庶人?
  
  天子能与庶民同罪吗?天子犯法,刑部尚书敢抓吗?
  
  至于老百姓连八佾,六佾都分不清,何谈礼法二字。
  
  所以这句话可以反过来理解,那就是用礼法来管理上位者,用刑法来管理下位者。
  
  而天子位再尊,但还有礼法制约着你。
  
  破坏礼法会如何?有三不高兴,天意不高兴,列祖列宗不高兴,大大夫不高兴。所以王安石变法时,提出了三不足。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天子当以礼治理天下,而不是用一己好恶来治理。
  
  儒家树立了礼法,故而最厌恶的也就是变法。
  
  不用怀疑,古代的士大夫(今日的中产阶级)都是保守主义。
  
  变法意味着破坏了分配制度,如此会给上位者可以任意使用分配的权力。
  
  故而为何以礼治天下,是因为一个稳定的政治制度,绝对要比不明白情况的瞎折腾强。
  
  确立一个政治制度前,最重要保证一个无能或者是品德低下的人担任皇帝后,使他对整个国家的破坏降低的最低。
  
  因为皇帝不可能一直贤明下去,将来迟早会有昏暗无能的皇帝上位,那时候怎么办?
  
  一百年建设好的大楼,破坏它只要一天就够了。
  
  这个想法固然有道理,但是宋明两朝都被外族入侵给灭亡。
  
  这原因可以理解固定的分配方式,导致固定生产关系制约生产力的发展。
  
  也可以解释用固定分配方式来达到各方面的平衡,却忽视了熵增。
  
  达到平衡避免熵增,必须在封闭系统内,如此拒绝信息输入,对外交流,国家必然走向闭关锁国。但闭关锁国只能迟缓熵增,却不可逆,一旦强势外部交流介入,平衡必然被破坏。
  
  因此不变是死,瞎变也是死。
  
  这就是林延潮继任礼部尚书后面临的问题,在于如何用礼法来制约皇权?又如何借用皇权所授的权力来破除旧习,推行变法?
  
  但是想得很长远,但林延潮上任后第一件事,却不是诸如变法的国家大事。
  
  而是礼部没钱了。
  
  此事要从明朝的财政制度而起。
  
  明朝的财政制度是一个很操蛋的制度,他充分体现了,如何防止官员乱花钱。
  
  具体就是每一笔钱的收入都写明了专门的用途。
  
  比如刑部每年例送主客司本色纸张官价银二两七钱四分八厘,精膳司本色纸张官价銀六两七钱二分,共银九两四钱六分八里。
  
  这意思就是,刑部给礼部九两多的银子,分别用来给主客司,精膳司买纸的。
  
  都察院每年给折价银一百四十九两四钱七分,用作礼部买本色本纸八千七百六十八张。但是因为顺天府也给都察院供纸,所以这笔帐都察院转到了顺天府身上,由顺天府给礼部供纸。
  
  而官员的俸禄钱,是由户部按月发放。
  
  而吏员,皂隶,仆役的公食银,又是由兵部按月发放的。
  
  同时礼部还要负责翰林院,会同馆馆员的俸禄开支。
  
  林延潮到任时,也查了账。礼部虽说是穷衙门,但是也欠了不少的烂账。
  
  在公堂之上,林延潮看了账簿后,下面司务官来向禀告道:“启禀部堂大人,这个月工部所给的炭火银三百一十七两五钱二厘已派官送至,顺天府的本色本纸钱也是送至,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林延潮问道。
  
  “但是刑部的本色纸张银,工部的炭火银没到,另外户部给的官员俸米钱给了一半,而兵部的工食银都只给了三成。刑部的纸张银不过九两多银子,倒是无妨,但官员的俸禄,下面属吏的工食才是大头啊,拖欠不得啊。”
  
  林延潮闻言问道:“那各部是什么说法?”
  
  司务禀告道:“工部倒是说炭火银迟个两三日会到,刑部那边没有说法。户部的说法是现在用度紧张,自己部里的官员尚且领不到全俸,先拖一拖下个月再补上这个月。至于兵部更是直言下个月能不能补上还是两说。”
  
  “那么兵部,户部有没有这个事呢?”
  
  司务道:“都是瞎扯,户部虽说官俸时常拖欠,但是我们六部的官员却一向及时给的,其他部里都已经领了全俸唯独我们礼部拖欠了。还有兵部更是如此,今年兵部刚从太仆寺那支了三万两银子,虽说这钱用作边饷,但怎么也不至于手头如此紧张。”
  
  林延潮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户部,兵部有意拖欠咱们礼部的官俸,工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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