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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九章 赐宴

一千零九章 赐宴 (第2/2页)

屋内林延潮看完李廷机的卷子,然后抬起头看向对方,那么多翰林写的文章,最合自己心意不是方从哲,也不是叶向高,反而是自己这位半个同乡李廷机。
  
  尽管还不那么准确,但以古人的认识来说已是很难得了。
  
  李廷机是万历十一年的榜眼,众所周知那届的状元是朱国祚,此人其实是申时行开了后门取的。
  
  所以李廷机在不少人心底,才是那一科真正的状元。
  
  不过幸亏李廷机没取状元啊,因为他是乡试的解元,又是那一届会试的会元,若再中了一个状元,那不又是一个李三元。
  
  幸好……幸好……
  
  林延潮将文章盖住问道:“尔张,杨惟延(杨道宾)可记得?”
  
  李廷机没料到林延潮问了他这一句话,李廷机道:“此学生同乡也,当年曾一并赴过乡试。”
  
  林延潮笑着道:“是啊,不说我还忘了,当年我与尔张也一并同赴乡试。”
  
  李廷机笑道:“学士是当年的解元,学生倒是落榜。学生没有别的意思,心底对学士的才学佩服之至。”
  
  林延潮点点头道:“惟延正在舍下做客,他既然你我旧友,若尔张有空,不如同来一叙。”
  
  当下李廷机欣然答允,然后又道:“蒙学士看重,学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延潮道:“请讲。”
  
  李廷机道:“国本之事到了今日,大家都不愿意看到,无论如何,百官与天子失和都非国家之福。学士简在帝心,数度进谏天子都肯采纳,若是学士肯在中间转圜,化解分歧,无论是学生,还是满朝百官也会因此感激学士。”
  
  林延潮闻言失笑道:“尔张可知,为何舜耕历山,乐而忘天下矣?”
  
  李廷机眼睛一亮问道:“莫非以待时也?”
  
  林延潮摇头道:“错了,君子素其位而行,思不出其位,凡谋其力之所不及而强其知之所不能者,皆不得为致良知。”
  
  李廷机待要再说时。
  
  林延潮笑道:“尔张回去吧,他日再邀。”
  
  李廷机出门后有些茫然若失,众翰林皆是问林延潮可是意许他的文章。
  
  李廷机答道:“学士没有问我的文章。”
  
  众翰林皆奇。
  
  “那么尔张兄馆课是如何答的?”
  
  李廷机道:“没什么,只不过说秦变法而强,时也,汉尊礼而立,亦是时也。恰如人穿衣吃饭,只食荤,或只食素皆是不好,荤素并用,看似近道,但平常食来还好,若是病时呢?”
  
  “人染沉疴,当先用糜粥以饮之,以素调和,待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治国若治病,用法用礼在于时也。违背其时,如病时食荤,怪荤不好,虚时食素,怪素不补。”
  
  众人听了都是深以为然,然后问道:“如此文章,学士还没有夸奖。”
  
  李廷机摇头道:“看来还差不少。学士之学,吾实不敢窥之。”
  
  “那尔张兄,有无请学士上疏?以他今时今日名声上疏,朝堂必然震动,天子也不敢不重视。”
  
  李廷机道:“怎么没说,只是学士说了,君子思不出其位。”
  
  众翰林想起林延潮方才堂上所言,不由满脸涨红,自己学问还未做好,还提什么上谏,当下无一人再敢提上疏规劝天子之事。
  
  于是在这一场争国本之事中,翰林院里从头到尾没有一名翰林上书。
  
  两日后,林延潮正要放衙回府,这时宫里却来人相请,言天子召见。
  
  林延潮不由仰天长叹,下面来的自己随手就挡掉了,但上面来的,自己还是避不过啊。
  
  林延潮吩咐展明告诉家小一声,满怀着无奈进宫了。
  
  来请自己的不是高淮,陈矩,张鲸等相熟的太监,而是张诚。
  
  能请动张诚看来自己面子也不小。
  
  一路上林延潮有意无意与张诚搭话,想探听点风声,但人家问三句答一句。
  
  林延潮也知道宫里几位贵珰里,张诚是从不与外臣结交的,这样的太监就属于皇帝的忠犬。
  
  天子在乾清宫暖阁召见,这条路林延潮算是轻车熟路。
  
  暖阁天子手抚着有他人高的青瓷瓶,正在沉思,连林延潮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待内监提醒后方才发觉。
  
  天子看见林延潮露出喜色,温言道:“卿家用过膳了吗?”
  
  林延潮正要‘欺君’答道,我吃过了。
  
  那见天子不容拒绝地道:“林卿陪朕用膳!”
  
  不久内监将饭菜端入,摆满了膳桌。
  
  天子坐在金圈交背椅上,然后一指:“赐坐!”
  
  林延潮还能说什么,太监给林延潮搬来一张紫檀鼓腿小杌子摆在天子下首。
  
  这宫里赐坐是有档次的,内阁大学士以前在天子面前也是坐小杌子,后来改为连椅(有个小靠背)。
  
  至于其他大臣,都只有小杌子的待遇。
  
  林延潮称谢了一声后入座,然后太监又给林延潮搬来一张数尺方寸的小案。
  
  然后天子吃了道菜,然后道:“甚好,赐林卿。”
  
  当下太监一碗端过。
  
  过不久又道,“甚好,赐林卿。”
  
  不久林延潮面前的小案上就摆了五六道菜。
  
  这就是天子赐宴,换了别人而言,这实在是梦寐以求的恩遇。
  
  但是林延潮此刻心想,这叫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这下面还有一句话,敬酒不吃吃罚酒。
  
  满满的都是套路啊!
  
  林延潮当然是表面‘诚惶诚恐’,然后吃菜。
  
  天子道:“上一次皇元子的事,卿家为朕所谋,十分妥当。朕心底很是受用,今日赐宴,也算是一酬卿家了。”
  
  切!
  
  林延潮腹诽,这猴年马月的事,又拿出来说。
  
  林延潮放下筷子,然后道:“此臣份内之事,愧不敢当。”
  
  天子点点头然后对服侍的内监道:“你们退下,朕要单独与林卿家说话。”
  
  几位内监闻言退下。
  
  暖阁里只有天子与林延潮二人,林延潮心想完蛋了,私下召对,看来今天自己不拿出点干货是不能蒙混过关了。
  
  可是他本意是不愿意介入这‘争国本’的。
  
  但见天子已是开口道:“众臣工中数卿最有见识,为朕所谋向来得力,郑妃封皇贵妃的事,朕想听爱卿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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