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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长别离

第九章 长别离 (第1/2页)

在那波强劲澎湃的向太空进军的大潮中,马柳叶的突然退却只是一朵不起眼的浪花,一湾转瞬即逝的回流:但我仍珍重地把它撷取下来,保存在《百年拾贝》中。我觉得它所显示的矛盾是深刻的,是人类本能和理智的搏斗。
  
  ——摘自《百年拾贝》,鱼乐水著
  
  1
  
  三年过去了。
  
  即使在一个人短暂的人生中,三年也不是太长的时间。但这三年是智力爆炸的三年,是科技爆炸的三年。以“海边冲浪”为目的的新飞船以惊人的速度建造成功,经过全世界的投票,最后定名为“诺亚方舟”号。这个名字过于陈旧,但是综合考虑,只有这个沉淀了历史和宗教厚重意蕴的名字才勉强够格。“金鱼”号则提前完成了历史使命,它在三年的绕地球飞行中积累了不少资料数据,现在为了不再占用宝贵的同步轨道,它的轨道被提升了,成了距地面五万千米的一颗永恒的卫星。
  
  “诺亚方舟”号的横截面为圆形,直径五百米,这是受虫洞直径的限制。飞船改为多点同步激发后,虫洞直径可达将近六百米,再扩大的话,技术难度过大。船身纵剖面是中间矩形加两端的半圆,全长一千米。这是为了在虫洞直径的限制下,尽量减少粒子加速轨道的曲率。众多磁力加速器仍露天安装在飞船外侧。为了在这个较小的船体上实现足够长的加速轨道,轨道绕船体多次,就像是地球仪上的经线,不过经线在“南北极”(即飞船的头尾部)不是会聚,而是在不同高度上互相跨越。
  
  飞船头部原打算设置一个收集光能的凸面鱼头,后来设计者意识到它其实是思维惯性的产物,完全没必要。因为这种飞船同以往的飞船不同,可以很方便地随行随停,没有加减速阶段及相应的能量消耗,这样就可以随意到某颗行星上补充液氢。人类的氢聚变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和小型化,而氢又是宇宙中最丰富的元素,像木星那样完全由液氢海洋所组成的行星比比皆是。比较而言,空间湮灭所产生的光能是非常微量的,不值得收集。飞船尾部新增了一个直径五百米的凹抛物面形天线,以便尽可能长久地保持同地球的联系。旧式飞船的尾部位置必须留给尾喷口,但新型飞船完全没有这一项,这使大尺码的尾部天线有了可能。当然,通信只能在飞船暂停飞行时才能进行。
  
  天线框架的周边贴伏着八只“小蜜蜂”,这是船员们的爱称。它们是小型飞船,设计成员容量为二十人,内装已经小型化的聚变装置,动力极为强劲。它们有双重作用,既可固定在母船上,实现母船的常规动力驱动和姿态调整;又能离开母船,单独在星球上起降。尽管虫洞式飞船可以隔绝重力,按说可以更方便地在星球上起降,可惜它有一个大罩门——在非真空环境中无法进行粒子的加速和激发,除非是连续飞行。因为这个罩门,在有大气的星球上,母船可以降落但无法用虫洞飞行方式起飞,这样显然不行。飞船途中为了补充能源,必然频繁地到液氢星球上采氢,而这种星球上都有以氢为主要成分的浓密大气。为此,飞船上特意配备了八只身手灵活的“小蜜蜂”,它们将离开母船到地上去“采蜜”。
  
  与建造飞船同样浩繁的工作是船员的遴选。一千名船员经过自愿报名加严格遴选后产生,马上投入艰苦的训练。飞船的建造费用有一半来自联合国拨款,一半来自民间捐赠。依据“褚氏”号形成的惯例,姬人锐为那些出资最多的人预留了一百张船票。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些船票全部作废了,原因不一:有些捐赠者是因为已经年迈,想在地球上安度晚年,毕竟灾变到来是几百年之后的事;也有很多捐赠者尽管非常希望成为船员,但他们不愿特殊化,不愿使神圣的船员资格染上铜臭,所以主动放弃到手的船票,而是和普通人一样参加竞选。这让“乐之友”们,包括姬人锐、鱼乐水、楚天乐等非常欣慰。他们不免想起褚贵福,盖棺论定,那是一个伟人,但他身上带着比较重的旧时代印迹。而今呢,民众的精神世界已经大不一样了。
  
  “诺亚”号的第一任船长,也可以说是这个小部落的第一任酋长,是亚历克斯,任期四年,不需选举。其后他就不再担任船长。他推荐的下一任船长是贺梓舟,但最终将由选举决定。实际上,贺当选的可能并不大,一个女性占四分之三绝对多数的社会更可能是一个母系氏族,选举一位女酋长更为顺理成章——除非贺梓舟比别人多付出四倍的努力。
  
  在集中训练的三年间,根据自由结合并辅以电脑选择,一千名“诺亚”号船员(不包括黑猩猩阿兹和玛鲁)结合成两百五十个一夫三妻的家庭。船员婚配中,有一个虽无明文但却实际执行的做法是:各个人种、各个民族、各个国家的人尽量“均匀混合”,这样便于提高诺亚社会的同质性,对于基因优化也有好处。比如,贺梓舟的家庭中就是:黄种人丈夫,一个白种**子奥芙拉,一个黑种**子肯姆多拉,一个黄种**子马柳叶。柳叶经过三年的努力,终于通过了严格的甄选。她在通过甄选这一关时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但在成为贺梓舟妻子这一关上则得到了贺的助力。在这三年中,虽然有多位女性提出愿同贺结合,但他一直留着一个妻子位置“虚位以待”,一直等到柳叶的考试过了关。在那一刻,贺梓舟非常欣喜,奥芙拉和肯姆多拉也为之高兴。
  
  姬继昌和埃玛没能成为“诺亚”号的船员,亚历克斯和贺梓舟有意留下姬,作为下一艘飞船的船长人选。
  
  飞船的航向也定了,像“褚氏”号一样,也把大角星作为此行的灯塔,这是为了在途中找到“褚氏”号,为它做一些新的安排。
  
  飞船启程在即,船员们要举行集体宣誓。仪式非常隆重,参加者有联合国秘书长、各国首脑、罗马教宗代表和“乐之友”代表。这个仪式之所以重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圈内人都知道,“楚马发现”的发现者之一马士奇先生去世之前,同楚天乐有过一次深谈,那时两人做出了一个约定:在“诺亚”号上天前,楚天乐将公布一项重要的发现。据说这个发现可能蕴含着不祥,因为楚天乐曾为此在人蛋岛上自我囚禁了几个月,但——还是那句话,还有什么比“塌天”更大的灾难呢?世人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而且,在飞船上天前的亢奋、欢快、喜庆、开朗的气氛中,“阴暗”不大容易藏身。
  
  不过,在集体宣誓之前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经过坚韧卓绝的努力才终于成为诺亚船员的马柳叶,忽然退出了这个团体,当然也放弃了同贺梓舟的婚姻,独自回山中去了。
  
  2
  
  马柳叶平静地回到了深山的家中,先是同妈来了一个“箍碎骨头”的拥抱,然后是嫂嫂,再把小侄女草儿硬抱到怀中亲了一阵儿。两岁多的草儿不认这个陌生的姑姑,尖叫着挣下地跑开,站在远处打量她。不过才到午饭后,她就同小姑姑混熟了。可惜柳叶没见着天乐哥,他又去人蛋岛隐居了。这次倒和“心理上的自闭”无关。“诺亚”号起航在即,届时他将公布那个重要消息,他想趁这几天同泡利合作,再把那件事过细地理一下,形成书面讲稿。
  
  午饭后,柳叶没在屋里多停,径直到火葬台去祭奠爸爸。不久,留在家中的天乐妈和鱼乐水就听到火葬台方向传来了喊声,声音高亢而苍凉:
  
  “爸——爸——柳叶——回来——了——柳叶——回来——了——”
  
  屋里婆媳两人默默地听着她的喊声。当妈妈的低声叹道:“这孩子,到底为什么呀?”
  
  柳叶的退出决定太突兀,让家人摸不透。婆媳两人都知道,这不会是因为“小夫妻闹气”“三个妻子吃醋”这样的原因,作为“诺亚”号的船员,他们具有远为超脱的境界。但到底是为什么呢?女儿能留下不走,当妈的自然高兴。但从理智上说,她还是希望女儿能顺利地“出嫁”,哪怕是嫁到天涯海角(这句成语现在可是一点儿也不夸张),哪怕终生无缘再见,因为——这就是人生啊。何况,尽管“诺亚”号的征途满布荆棘,但它的目标是逃出灾变区域,只有逃出去才有生路。
  
  晚饭前,贺梓舟的电话打来了,鱼乐水接了电话。贺问:
  
  “水姐,柳叶呢?”
  
  “吃完午饭就上山了,去火葬台祭奠爸爸。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来了,可能是在你家吧。”
  
  贺老在这儿当“贺国基办事处”第一任主任时,在马家附近建了一座简易的山居。假期里,洋洋常常来这儿度假,爷爷专门为他留了一个房间。而只要洋洋哥在这儿,小柳叶在那儿玩的时间就比在自己家还多。鱼乐水断定柳叶此刻在那儿,在洋洋哥留下的氛围中悄悄舔心中的伤口。电话那边贺梓舟叹息一声,简短地说:
  
  “我明天回去。做最后一次努力吧。”
  
  飞船三天后就起航,此刻作为“诺亚”号船长的副手一定是日理万机,能在这个时候抽时间专程回来一趟,足以说明洋洋对柳叶的看重。鱼乐水不由想起当初柳叶主动示爱时,贺梓舟曾吓得退避三舍,但那并非是他不喜欢柳叶,而是一时不能完成“哥哥”到“恋人”身份的转换。现在呢,倒是柳叶突然退避而贺梓舟来追赶了,真是三年风水轮流转啊。不过,由于这件事内在的悲剧性,鱼乐水笑不出来,她摇摇头,小心地问: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不能告诉我?”
  
  “当然要告诉你,我还希望你和伯母能解开她的心结呢。她突然退出与世俗原因无关,而是因为——水姐,你是否还记得一件事:大约柳叶五六岁时,有次我和她看电视上的《动物世界》,有关一对非洲猎豹母女的电视片,看后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号啕大哭。你还记得吗?”
  
  “记得,印象非常深。”
  
  “从本质上说,那就是她突然退出的原因。水姐,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鱼乐水长叹一声,“不必多说了,我理解。我劝劝她吧。”
  
  柳叶从火葬台回来后,直接去了贺家。自从老人离世、洋洋也长大成人忙于工作,贺家的这幢山居便一直空着,不过一向保持着整洁。柳叶出国前常常来这儿打扫,她走后,徐嫂也时常来收拾整理。其中一个房间是专属洋洋的,里面多是他少年时期留下的痕迹,墙上贴着太空科幻画、足球明星和篮球明星彩照,挂着风筝和一个野蜂巨巢等物件。墙上也有不少柳叶留下的涂鸦,有一幅上面画着太空船,驾驶位上是两个手拉手的小人,还用稚拙的笔迹注明“这是洋洋哥,这是我”。少年洋洋从心灵上说已经是太空人了,这也影响了小柳叶的爱好。
  
  柳叶在自己的儿时涂鸦前盘腿坐下,往事如潮涌来。
  
  她从小就是个生命力旺盛的孩子,情感丰富,感觉也格外敏锐。她爱和洋洋哥哥一起看科幻片,看《动物世界》栏目。有一个短片讲述了一对猎豹母子的故事。母豹为了儿女,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冒险捕到一只健壮的成年羚羊。但贪婪的鬣狗来了,它们总是依仗强有力的牙床抢食猎豹的猎物,母豹不敢同它们拼命,因为两个小儿女在家等着它呢,只有带着恨意沮丧地离开。疲惫的母豹回到家中,但儿子已经被过路的狮群杀死,母豹悲伤地嗅着那具小尸体,用鼻头推着,努力唤它醒来,最终只能悲苦地离开。
  
  狮群可能还没走远,但母豹顾不得危险,焦急地呼唤着另一只小母豹——自己的女儿。终于,小家伙从深草丛中欢快地跑出来,母女俩狂喜地厮搂着在地上打滚。
  
  那时,五六岁的柳叶真切体会到了豹母女的欢乐,高兴得拍手:
  
  “洋洋哥哥,你看,豹妈妈找到女儿了!你看它们多高兴!”
  
  那时她不知道,猎豹家庭中真正的悲剧还没开始呢。很快,小母豹长大了,但相依为命的母女俩却随之反目。女儿仍对母亲很亲近,但只要它一靠近,母豹就凶狠地龇着牙赶它离开。这个“一边冷一边热”的情况持续了不久,最终小母豹知道自己不得不离开了。它摇着尾巴黯然离去,孤独的身影消失在荒野的夜色中,那情景令人愀然心痛。
  
  小母豹很幸运,闯过了生死关,也有了自己的领地。这一天,母女俩在各自的领地外偶遇,双方阴沉地互相怒视着、吼叫着。这时,已经不是豹妈妈单方面的敌意了,已经比母亲强壮的女儿显得更为凶恶,最后豹妈妈在女儿的威吓下不得不退却。
  
  一块儿看节目的洋洋没有明显的感情激荡,但柳叶幼小的心灵却受到强烈的撞击,以至于号啕大哭。她一边大哭着,一边一遍遍地说:
  
  “为啥是这样啊,为啥非得这样啊?”
  
  她的问话中没有主语。也许她幼小的心灵已经凭直觉意识到,猎豹母女反目的真正原因并不在它们本身,而在比它们高的层面上,是在“上帝”或“进化之神”那儿,是冥冥中的天条让猎豹母女注定变爱为仇,在生命之途中永远分手。洋洋哥哥被这场莫名其妙的大哭弄懵了,完全不理解小柳叶为啥哭——实际柳叶本人也不知道。她只是模糊感觉到,豹母女的分手是很悲苦又注定不能改变的结局,母女之间的骨血之爱、天伦之乐和眷眷深情被冷酷的“生存天条”毒化了,永远不能复返。
  
  那时,同样有着敏锐心灵的乐水最理解她大哭的原因,她把柳叶搂在怀里,耐心劝慰她。事后她曾对家人说:
  
  “咱家小柳叶的心是露珠儿做的。”
  
  那时候“褚氏”号即将上天,像洋洋那样的半大男孩都提前成了太空种族。假期里,即使身在山中,他也常常通过网络,参加或亲自组织对太空航行的讨论。柳叶比洋洋小八九岁,还不能完全进入那个未来世界,不过,激情洋溢的洋洋哥当然对她有潜移默化的影响。毕竟这种充满激情的远景,与孩子的心灵最容易产生共鸣。等柳叶八岁以后,她已经可以参加这些技术性讨论了,他们常常夜以继日地谈着同一个话题,对心目中的远景规划、技术方案,甚至太空部落的社会公约,做着一次又一次的设计和完善。可以说,此后的诺亚公约在那个孩子社会中已经有了雏形。
  
  后来,二十一岁的马柳叶在参加甄选考试时,一位考官问她:
  
  “尽管这次探险有强大的科技做后盾,但你们面对的是陌生的蛮荒之地,什么极端情况都可能出现。如果某一天,生存与人类道德发生了冲突,你将首先选择什么?”
  
  在那一瞬间,洋洋哥常说的一句话浮现在脑海中。她像洋洋那样耸耸肩,淡然说:
  
  “当然是生存。这是个常识性的问题。”
  
  考官们露出微笑,结束了对她的面试。
  
  从理智上说,她认为这个回答确实是正确的。只是,在此后的正式训练中,当教官们把这个书面上的观点细化为一个个具体问题时,她才知道其内含的残酷性。那时,他们常在互动式环境模拟机上进行训练。当训练者戴上头盔,进入到未来的太空环境,电脑会随机选择一些可能出现的危难情况,看训练者能否做出足够敏锐的反应——而且在很多情况下,首先要看这人有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看他的心够不够冷酷。这些问题包括:
  
  飞船因长期幽闭而导致集体性的歇斯底里,连船长也精神失常。作为唯一的清醒者,你只能用雷霆手段击斃为首者,平息骚乱;
  
  现在飞船降落于一颗高重力的星球,直立行走方式已经不适用,只有用基因改造的办法把人类变回爬行动物;
  
  飞船发生重大事故,只剩下兄妹二人(受试的柳叶此刻是其中的妹妹),只有在血亲间婚配,以维持族群的繁衍;
  
  ……
  
  设置这些问题并非是教官变态,而是因为它们确实有可能在太空生活中出现,教官们必须事先淬硬太空人的心灵。马柳叶在这些训练中经受了一次又一次心灵的割锯,总算挺过来了。最后一次训练,电脑为她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问题,这次并非在太空环境,而是在地球,在十万年前的非洲密林。
  
  ……这是在非洲大裂谷旁边的阿法盆地,因气候变化,密林已经变为稀树草原。这儿刚发生一场部落间的血战,马塔部落战败,只剩下五六十人逃到这片丛林间。这会儿他们都疲惫不堪,正在熟睡。但得胜的奥姆部落悄悄跟踪而来,手执石斧骨刀把这些人包围了。为首的是一位黑人女酋长,她叫露西,可以把她当成后代所有人种的共同女性始祖。露西身材高大健壮,腰间裹着树叶裙,裸露着丰满的**,模样与现代黑人已经相当接近,只是身上的体毛尚未褪尽。她示意其他人停下,自己悄悄向马塔人逼近,只有一个少年跟在她身后。这个名叫塞班的少年的肤色要浅得多,大概是由于某种基因变异所致。
  
  露西潜行着,逼近熟睡的那群人,从中找到一个马塔男人。不过她没有动手,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这男人身材魁伟,相貌威严,身上伤痕累累,脸上凝着血迹,与众人不同的是,他的肤色比一般人浅得多,倒是与露西身后的少年接近,两人相貌也很像。露西看看他,又回头看看塞班——于是虚拟环境中的受试者马柳叶知道了真相:这个外族人是塞班的生父,露西与他的一次野合催生了这个孩子。母系氏族社会中实行等级群婚制,人们知其母而不知其父,但这个父亲因为基因的变异,为父子亲缘留下了一个明显的标签,露西和族人都清楚这一点。
  
  露西哼了一声,那个马塔男人(可以把他当成此后棕、白、黄三大人种的男性始祖)被惊醒,狂吼一声,从地上蹿起来。他的族人也被惊醒,纷纷窜起抓住身边的武器。他们看到了包围圈,知道凶多吉少,脸上露出绝望的凶狠。但露西没让手下进攻,而是对那个男人厉声说了一番话,她的语言带着非洲古舌语的痕迹,说话时夹杂着嗒嗒的弹舌音。
  
  训练进行到这儿,受试者已经真正进入角色,二十二岁的黄种人姑娘马柳叶变成了四十岁的野人露西,开始按露西的方式来思维——我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这儿就会血肉横飞。我的部族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少顷我们就会取胜,把这些人全杀死,围着篝火烤吃人肉(这个设想让柳叶在训练椅上痛苦地挣扎了一下)。不过我不愿这样做,毕竟这人做过我的男人,还留下了一个浅肤色的儿子。我只是凶狠地告诉他,立即带着他的族人滚,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被我撞见,否则我会把他们杀得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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