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字:
关灯 护眼
零点看书 > 海州庶氓 > 第四五章

第四五章

第四五章 (第2/2页)

到了后来,不知谁喊了句:“打倒地主阶级!无产阶级万岁!”
  
  社员被这口号一喊,不知所以,都条件发射般跟着喊了起来:打倒地主阶级!无产阶级万岁!
  
  代队长见已达到了效果,喜从心来,便顺水推舟,说道:“石老太,你听听,我也帮不了你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赶紧把你的罪行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争取宽大处理!”
  
  “你们这是栽赃,污蔑!我老太婆活这么大岁数,从没干过坏事!”气得石裕氏浑身发抖。
  
  这还哪由得她分说,在代队长的示意下,几个红卫兵马上就过来了,要将石裕氏押到台上去。石柱和石烨哪里肯依,他们见状,赶紧上前护住石裕氏,阻挡红卫兵。
  
  这时代队长又将桌子一拍,厉声呵斥道:“石柱,你这行为是在故意对抗革命,是赤裸裸的反革命行为,单凭这一点,就能把你们关进牢里,甚至是枪毙!”
  
  “你们抓她干嘛,都快九十的人了!有事冲我来!”石柱别无它法,只能如是说道。
  
  这正中了代、谈两人设的圈套,他们要的正是这个结果。批斗一个将死的老太婆,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想要批斗的是三番五次与他们作对的石柱。现在石柱自己把话说了出来,他们便不会被人落下话柄了。
  
  其实,社员们都看出来了,这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但在那个年代,鲜有人敢反对。
  
  这时谈书记故意出来拉弯子装好人,说道:“社员们,我看,石老太太岁数确实大了,不是说‘父债子偿’么?既然石柱愿意出来领这个罪,那我们就宽大处理,石老太的罪行就由她这个长孙来承担吧!”
  
  听这么一说,红卫兵立马就将石柱押到了台上,任谁都拦不住。
  
  刚把石柱押到台上,红卫兵便振臂高呼道:“我们要打倒一切阶级敌人!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人是地主阶级,我们要坚决同他作斗争、和他划清界限!说,赶紧交代你家的罪行!”
  
  站在一旁的石焆不明白,“红卫兵”袖章还在自己的手臂上闪闪发亮,父亲怎么就成了“地主阶级”了?她心里拼命地喊着“唔哒不是地主,唔哒不是地主......”,可终究还是没敢喊出来,只好含着眼泪,跑离了人群,独自躲在柳树底下大哭起来。
  
  “我没有罪!解放后不是定过家庭成分么?唔家不是地主!”石柱没有屈服。
  
  “你是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反动阶级!若再不交代罪行,罪加一等,那我们就要剃你的头!”话音一落,便有两个红小将拿着剪子过来,在石柱跟前比划了一番。
  
  石烨见红卫兵拿着剪刀过去了,立马就跳到台上,季氏和曹妙妙两人都拉他不住。一到上面,石烨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夺过红卫兵手里的剪子,冲着他们叫道:“哪个敢剃唔哒头,我就跟哪个拼命!”
  
  这时石裕氏竟也来到了台下,用拐杖指着那帮红小将,怒斥道:“哪个敢剃我孙子的头,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他,就算做鬼了,也会去找他!”
  
  这些红卫兵大多是些十来岁的小将,正值青春灿烂的年华,本也天真可爱,只是那个时代使然,让他们觉得所做之事乃是一场伟大的革命事业。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竟然有人敢夺走剪刀,还如此威胁于他们。平时他们看似凶神恶煞,心里也会害怕。
  
  一时间,红卫兵也不知所措,只得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代队长见红卫兵们没了动静,便又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桌子如拨动的琴弦一般,抖个不停,倘若它有生命、会说话,也定会喊冤-我招谁惹谁了?你竟三番五次地这般拍我!
  
  “石大子,你想干什么?你要造反吗?”代队长不敢对石裕氏怎样,只好呵斥起石烨来。
  
  这时张家人率先在台下喊着:“就算他家是花钱买的地,也就那么两亩,顶多算个中农、下中农,挨也挨不到地主啊!”
  
  “就是啊!上来就把人家扣个地主的帽子,这样哪能行!!”罗家、姜家、瞿家等等也都说话了。
  
  其实大队上的很多人家都对石柱有感激之情:石柱不光在小日本下乡抢粮那次帮了村里人;鬼子投降后,饥荒那年,他还设法让地主和各个大户人家放了救济粮,让村里人挺过了灾年。他们现在都在想法帮石柱一把。
  
  谈书记见场面变得混乱,也有些担心起来,虽然他和代队长是大队文革小组的领导,在谷圩有定人罪名的大权,但他们上头尚有公社和县两级革委会,倘若事情闹大,捅到了上头,万一再把丁发财跟他们的私下交易抖出来,他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谈书记说道:“大家都安静了!安静了!既然对这件事意见这么大,那我们文革委员会会开个会议商议商议。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这时躁动的人群才逐渐安静下来,红卫兵也放开了石柱。
  
  初次抗争,石家虽然暂时取得了“小胜”,但谁也猜不到革委会会商议出个什么结果,只有那几个还在大队部里点着洋油灯激烈交锋的大队干部才知道。
  
  石家人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第二天天气依然阴沉,只是似乎没有昨天那么冷了。批斗大会仍在继续。
  
  代队长作了最后的“宣判”:“经谷圩大队革命委员会和党委研究决定,石家为富裕中农,不划为资产阶级,是我们需要争取、团结的对象。但石柱公然反抗红卫兵,故意对抗革命委员会,这是不折不扣的现行反革命行为,性质非常严重,我们要坚决同其进行斗争!”
  
  至于丁发财,大队干部说他本为资产阶级子弟,但检举揭发有功,功过相抵,不予奖惩。
  
  随后,谈书记拿起毛笔,在一个小牌牌上写了两行字-上行书“反革命分子”,下行写“石柱”。这个牌子须臾便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石柱的脖子上,它似有千斤万斤重,在此后相当长的年岁里,成了石柱身份的象征,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接下来,谈书记呼吁群众检举揭发石柱的罪行,要求所有人同他划清界限、进行斗争。
  
  这时,有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走上台去,几年前,他曾想借石柱家的自行车骑玩玩,但被石柱拒绝了,他便一直心有不满。“我检举揭发石家生活腐败,有小资行为。我们大队以前就他家有挂脚踏车,还不给旁人骑,这就是脱离群众的行为......”
  
  还没等这小青年说完,下面就有人嚷嚷道:“我看公社里不少干部都有脚踏车骑,照你这样说,人家也是生活腐败、有小资行为了?有本事你到他们面前说看看的!”
  
  那小青年这才闭了嘴,悻悻地走下台去。
  
  “还有哪个要上去说的?还有哪个?”谈书记问了好一阵子,仍然不见再有人上去。
  
  人群沉默了良久,忽有一个高个子“啊”的一声站了起来。谈书记见状,犹如一棵久旱逢甘霖的小草一般,高兴地问着:“好,夏良民,你有什么要检举揭发的?”
  
  夏良民是大队的一个“憨货”,虽然不至于痴痴呆呆,反正脑袋没有正常人正常。他站在人堆当中说道:“我要说,石家是个大‘资本家’,过着有钱人的‘小资’生活。你看唔家大儿子,还有唔妈,在自然灾害那两年,挨活渣渣饿死了,也没看帮唔家,他家还天天大鱼大肉的。唔家女人眼都哭瞎的了!”
  
  这些话听起来好像蛮触动社员的内心,不过社员们并不买账,“自然灾害那几年,谁家好过啊?饿死个人,那是常有的事,你往人家身上扯干嘛?你说他家大鱼大肉,你看见的?那时候连个肉星都看不见,还吃肉呢!”
  
  “就是,就是!夏良民,我记得你女人的眼,是她哒死时候哭瞎的吧,你说自然灾害那几年的事,怎么把这件事也放在一起的?这不是成心误导人么!”
  
  夏良民不服气,说道:“反正唔家穷、苦,唔家大儿子跟唔妈是挨饿死的,唔女人眼是哭瞎的!”
  
  下面又有人说道:“夏良民,我们都知道你家过苦日子,是好人家,不过你也不能瞎编啊!”
  
  只见夏良民这时才揉了揉屁股,说道:“我不是要检举揭发的,不晓得哪个小狗蛋正才踢了我一脚!我人都站起来了,要是不说点啥,那大队干部不是要处罚我啊!”
  
  “哈,哈,哈......”在社员们的笑声中,谈书记只好宣布批斗会结束。这会,开得似乎很成功。
  
  就在社员们起身将要离开时,一阵冷风吹过,天上竟飘起了小雪。不一会功夫,地上便覆盖上一层薄薄的轻纱,西北风一卷,瞬间又变得斑斑驳驳。农历十月才开始没几天,这个时候下雪,很少见。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之后,台上的那几个“坏人”才捞到回家。
  
  一到家,季氏便趴在冰冷的桌子上哭起来,这两天石家大人似乎都苍老了很多。石裕氏也气得直杵拐棍,不光是气,还因为自责,她叹气道:“都怪我!早晓得就不去种那绝种几亩地了,粮食没收多少,还闹出这事来!”
  
  “唔老太,你也不要来气了!”石烨安慰她道:“这也不能怪你,人家都说了,你种的那几亩地没有事。要怪就怪丁发财那狗日的,肯定是他跟大队干部串通好的,就是想报复唔哒!”
  
  这时季氏抬起了头,擦了擦眼泪,对石烨说:“烨,你明天一大早赶紧到你大姐家去一趟,叫她暂时不要再到谷圩这边来了,防止她家受到牵连!你自己现在一家一道了,也要注意些,尽可能和俺们这边保持些距离!”
  
  答应下之后,石烨便同曹妙妙返回了自己的家。
  
  石烨小两口成亲后不久,石家便请左邻右舍帮忙,在不远处寻了块屋基,给他们盖了三间土筋房子和一个小锅屋,房子前面很敞亮,小两口刚搬进去没多少天。一回到自家,曹妙妙关起门,竟也在那大哭起来,边哭边抱怨道:“唔哒挨批斗好几年了,我本来指望找个成分好的人家,以后小孩不受罪。没想到,你哒现在也挨批斗了,两家成分现在都不好,早知道我就不嫁给你家了!我的命怎就这么苦呢!”
  
  石烨这会心里也很苦恼,但他还得哄着自己媳妇,细声慢语地说:“你快别哭了,谁能晓得会出这事啊!你刚带肚子,小心伤了胎气!”
  
  曹妙妙这才擦了擦眼泪,看着石烨,略带撒娇地说:“人家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心里头难受。唔哒天天挨批斗,看那样子我心就疼,我怕这事连累你也挨批斗!”
  
  “放心吧,不会挨批斗的!不过,对我们两肯定会有些影响。”石烨说这话时,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在石家上上下下感觉跌入深渊之际,丁家也发生了变故:
  
  这天天黑透了之后,丁老太冒着寒风,避开人眼,敲开了丁发财那间小屋的门。关起了门,丁老太便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了丁发财:当初将丁发财赶出丁家的主意,其实是丁老太出的,她那个时候已经预感到国民党要垮了,但也担心共产党上台后会拿地主开刀,这才出此下策。
  
  “发财呀,你也不要怪我跟你哒了,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你留条后路。我让你把石家几十年前的事情抖出来,也是为咱丁家好,要不然,你也会跟柳家大儿子一样,不知要挨批斗多少回了。我今晚偷偷过来,就是想看看你。现在你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到了你哒那,我也好交待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找个媳妇......”。
  
  听了丁老太的话,丁发财也没说什么。当然,他更不会明白这话究竟是何意。
  
  第二天上午,邻居发现丁老太死在了床上,七窍流血,床头放着一个小瓶。那瓶里装的是毒药,还是丁老太专门藏在墙缝里的,在红小将们抄家时,它才没被搜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夜的命名术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我用闲书成圣人 凌天战尊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逐道长青 重生之将门毒后 我家娘子,不对劲 星门 玉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