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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5报应

785报应 (第2/2页)

太庙前殿的大门再次打开了,一个青衣小內侍殷勤地引着袁直进了前殿。
  
  前殿内,除了皇帝外,只有几个內侍而已。
  
  “袁公公安。”之前架着皇帝的那两个中年内侍连忙上前给袁直行礼。
  
  至于皇帝,早就无人理会,由着他自己歪斜地趴伏在蒲团上,姿态扭曲。
  
  皇帝不死心地蠕动着身体,然而,四肢、躯体全不听使唤,犹如一条丑陋的蠕虫般。
  
  袁直漫不经意地扫了皇帝一眼,叹了口气,用尖细的声音谴责几个內侍:“你们几个是怎么伺候皇上的!怎么让皇上这么趴着?!万一受凉怎么办!”
  
  “是小的不是!”
  
  两个中年內侍唯唯应诺,赶紧又把皇帝的上半身给架了起来,依旧让他维持着“跪”的姿态。
  
  袁直走到皇帝近前,甩了下手里的拂尘,冠冕堂皇地说道:“皇上在此向列祖列宗谢罪,但摄政王仁慈,体恤皇上年纪大了,也不忍皇上太过操劳,每天跪个六个时辰就够了。”
  
  那青衣小內侍连连点头,附和道:“摄政王真是仁心慈意!”
  
  “你……”皇帝昂着头恨恨地瞪着袁直。
  
  他方才趴伏在地上,连嘴唇都被蹭破了,鼻尖上还沾着些灰尘,狼狈不堪。
  
  袁直满不在意,阴阳怪气地吩咐那两个中年内侍道:“你们可要把皇上给扶好了。既然要跪,就要跪得端正,别让历代皇帝看了笑话。”
  
  说着,他又转头再次俯视着跪地的皇帝,煞有其事地说道:“皇上,您只要真心悔过,好好忏悔,历代皇帝在天有灵,肯定会听到的,也会宽恕您的。”
  
  此时此刻,皇帝连“朕没错”这三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的生路已经全部被慕炎和岑隐这两个奸佞堵上了!
  
  皇帝神情惶惶,感觉到自己犹如深陷一片阴冷无底的沼泽中,他越挣扎就陷得越深,现在他周围的泥潭水已经上升到了唇边鼻下,眼看着泥潭就要将他淹没了……
  
  他真的是真命天子吗?!
  
  这一刻,皇帝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这点。
  
  在他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他觉得他既然苏醒了,那便是上天的旨意,是上天让他拨乱反正,上天看不惯慕炎这乱臣贼子,要借自己的手让慕炎去死。
  
  之后的数月,他都是靠这个信念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一天又一天地熬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终于等到了祐景愿意救驾。
  
  他还以为他在磨难之后,又迎来了新生,只要祐景能把自己救出去,自己就能脱困,依然是皇帝。
  
  然而,祐景失败了。
  
  皇帝也又消沉了一段时日,直到那日他听到曹大人的哭诉,得知今日要举行祭礼的事,才又燃起了希望。
  
  他以为朝臣中如曹大人一般忠君爱国之人肯定不少,只是因为他被软禁,那些忠心的朝臣不明真相,而且光凭文臣也不够,他需要文臣、宗室与禁军的共同支持才能拨乱反正。
  
  没想到万事俱备,他却还是失败了,又一次失败了!
  
  他再不可能制造比今日更好的时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地知道他已经没希望了。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他现在生活不能自理,手脚都不听使唤,可以说,他活着的每一天都生不如死,但是,他又舍不得去死。
  
  他明明是皇帝,是真命天子。
  
  没错,他怎么可能不是真命天子呢!
  
  皇帝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可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那么空乏无力。
  
  绝望、不甘、愤怒、后悔等等的情绪如汹涌的浪潮般在他心口起伏着,脑子里纷纷乱乱,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
  
  “呼——呼——”
  
  皇帝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抬眼看向了前方历代皇帝的牌位,那些层层叠叠的牌位恍如鲜血般红得刺眼。
  
  那一道道牌位似乎都在俯视着他,看得他浑身发寒。
  
  皇帝的目光停顿在其中某一道牌位上,那是崇明帝的牌位。
  
  皇帝突然觉得心口像是被针了一下的疼。
  
  他怕了。
  
  他的脑海中又想到了十九年前的事,那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飞快地闪过。
  
  彼时,他带着大军冲进了皇宫,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到了乾清宫前,意气风发。
  
  皇兄众叛亲离,只能饮剑自刎……
  
  剑锋割在皇兄的脖颈上,鲜血如喷泉般喷射而出,甚至还喷在了自己的脸上。
  
  热热的,咸咸的。
  
  “吱呀!”
  
  一阵风猛地吹来,吹得门扇摇曳着发出重重的声响,刺耳难听,把皇帝一下子从恍惚中惊醒。
  
  秋风瑟瑟不止,差点没把殿内点的香烛吹熄,一簇簇火苗在那些香烛跳跃不已,火光在众人以及周围的牌位、香案、帷幕上投下了诡异的阴影。
  
  那些內侍的面庞都显得有些诡谲,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阴森感。
  
  皇帝更害怕了,觉得周围似乎有一双双看不到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再次喃喃自语起来:“朕没错,朕没错,朕是明君。”
  
  他看来三魂七魄似是丢了一半,疯疯癫癫的。
  
  袁直淡淡地斜了皇帝一眼,根本懒得理会他,又甩了下拂尘,吩咐內侍道:“你们都好好看着他!”
  
  袁直匆匆来,又匆匆走。
  
  之后,前殿的正门就再次关闭了。
  
  今天来祭祀的人已经都离开了,随后,太庙的大门也关上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太庙之外,京城之中却并不平静。
  
  随着祭礼的结束,一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中上下,人人皆知今上自知罪孽深重,要长留太庙给列祖列宗谢罪。
  
  得知消息后的百姓们可比那些朝臣要激动兴奋多了,议论纷纷,一个个都连声叫好,说理当如此。
  
  自打去岁皇帝卒中过去一年了,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年中,朝臣勋贵们本就锦衣玉食,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但是,那些普通百姓都真切地体会到他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最安天乐命的就是这些平凡的百姓,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他们就会安安分分的。
  
  如今日子蒸蒸日上,他们自然不想回到今上执政时的光景。
  
  “皇上是该好好谢罪!”
  
  “没错,要不是他,也不会连年征战,那么青壮丁战死沙场!”
  
  “就是就是。多少人家因为少了当家的人支撑不下去啊,我表姐的岳母的外甥女的夫婿就是去年战死北境,现在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最大的那个还不满十一岁呢。”
  
  “……”
  
  茶楼酒馆,街头巷尾,到处都有百姓们在议论这件事,越说越热闹,连不认识的人都要凑过去说上几句。
  
  “得得得……”
  
  突然,西城门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背上的小将高举着一只手,高喊着:“八百里加急,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百姓们都惊得连忙退到街道两边,惊疑不定地面面相看,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这不会是北境来的军报吧?”
  
  那些百姓都望着马匹飞驰而去的方向,有几分忐忑,几分期待,几分好奇。
  
  他们的疑惑当日下午就有了答案——
  
  简王先后收复了北境计恺城、湖延城与响山城三城!
  
  北境大捷!
  
  大盛与北燕交战已经超过一年半了,起初边境履履失守,甚至于先简王君霁战死沙场,弄得百姓人心惶惶,生怕北燕大军会突破关口长驱直入,那么中原将岌岌可危。
  
  现在北境终于是转危为安。
  
  也不知道是谁大着胆子嘀咕了一句:“果然,只要‘那一位’别捣乱,一切都会变好的!”
  
  “说得是。”
  
  不少百姓深以为然,又忍不住说起皇帝去太庙谢罪的事,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越发唏嘘感慨。
  
  因为北境大捷,整个京城都振奋起来,上至朝臣勋贵,下至平民百姓,喜气洋洋,就像过年一样,甚至还有百姓自发地去简王府的大门口磕头。
  
  连着几日,京城上下都沉浸在这个天大的喜报中,人人都对大盛的未来充满了憧憬,不少人都盼望着摄政王可以早日登基。
  
  就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中,九月十一日一早,第一批从京城派往怀州的举子出发了,当日,慕炎以摄政王的身份亲自为他们送行。
  
  这五十来个举子年岁不一,出身不一,气质容貌也是大不相同,他们不仅是来自京城,也有一些来自京城周边几州,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我敬各位一杯,一路顺风!”
  
  慕炎环视这些举子,高举着一个白瓷小酒杯,含笑敬了这些举子们一杯,然后将空酒杯朝下,表示滴酒不剩,就如同君王为即将奔赴前线的将士践行一般。
  
  对于这些举子们而言,这可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举子们一个个眼眸更亮了,目光灼灼。
  
  “定不负摄政王所托!”
  
  五十来个举子的声音整齐划一,也都高举起手中的酒杯,全都仰首将杯中的酒水一口饮尽。
  
  饮了别离酒后,这些举子没再久留,在百来名禁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偌大的车队很快就变成了官道上的一片滚滚沙尘。
  
  慕炎望着车队远去的方向,勾唇笑了,那双漂亮的凤眸在晨曦的照耀下,显得更明亮,更清澈了。
  
  在这些举子之前,慕炎已经以朝廷的名义送了一批僧侣和道士去怀州,这些僧侣、道士会逐步在怀州各城修建寺庙道观。
  
  而今天这些举子过去后,会在新修建的私塾里教导怀州的孩子们,教他们识文断字,当然,慕炎并不是让举子以科举的标准来教,而是教导这些孩子们“礼义廉耻”以及大盛文化。
  
  等将来这些怀州的孩子长大了,怀州才能算真正地安定下来。
  
  这必然会是漫长的一个过程,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慕炎眯了眯眼,又想到了那个意图复辟的南怀原王室,嘴角勾唇一道讥诮的弧度。
  
  明天轮到下一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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