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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凌余阵兮躐余行

第十八章 凌余阵兮躐余行 (第1/2页)

空气中充斥着压力,有些是来自姬云裳的,有些是来自那个慢慢走过来的青衣人。杀气在空中纠结,盘绕,好像互相敌视的狮子,张牙舞爪相向,急于将对手打倒。
  
  那青衣人的步伐沉稳,一步步地缓缓踏下,姬云裳忽然发现,她的杀气竟被这一步步压退!
  
  他身上的杀气,似乎是他心神的一部分,并不需要真气的鼓涌,就可以喷薄而出,甚至能同天地元气相抗衡。他仿佛有两个躯体,一个躯体穿着青衣,负手而立,脸上挂着淡淡的神情,似乎天下万物,都不在其眼中;另一个躯体却为无形的杀气充斥,在他身后展开巨大的阴影,薄天地而立,仿佛那跳动末世之舞的神明,一手持着太阳,一手持着明月。
  
  他就是整个宇宙的主宰,而天下万物也欢欣于他的凌虐。
  
  现在这凌虐也降临在姬云裳的身上。
  
  杀气如刀,铮然奏响在她的耳边。
  
  这并不是说她的武功没有他高,绝不是。而只是在杀气一道上,这个青衣人得天独厚,他就仿佛是司杀戮、毁灭的神祇,绝没有人能在杀气上强过他!
  
  姬云裳瞳孔渐渐收缩:“卓王孙?”
  
  青衣人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回答。似乎只要他往这儿一站,别人就应该知道他是谁一般。姬云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轻轻拂袖,方才一击制造出来的赫赫声势,也渐渐散漫在夜空中。
  
  卓王孙的青衣更仿佛秋夜未明的晨曦,变得有些耀眼。
  
  随着卓王孙不语不动,这青色也越来越亮,渐渐不可逼视。
  
  姬云裳黑裳如水,在月色中微微摆动,她微笑道:“几年不见,你的武功也大进了。”
  
  她的面容陡然森严,双目傲凤般挑起,冷冷注视着卓王孙。她的话也一如她的仪态,威严无比:“你以为借着阵法,就可以将我困在此处吗?”
  
  她的袍袖忽然两下分开,那飞舞的彩裳仿佛是凤凰那辉煌的羽翎,带着光明没入太炎白阳阵中。那个沉寂的阵势宛如突然苏醒般,竟发出了一阵山峦崩倒般的轰鸣!
  
  一点一点,这个阵势的力量重新振发,启动,但却围绕在姬云裳的身边,化为她手中的绕指柔。
  
  姬云裳看上去如同暗夜之神,缓缓道:“你一定想不到,步剑尘创设四天胜阵的时候,留了一只隐钥!”
  
  秘阵轰鸣,似乎在响应着她的话。狂霸的力量激绕在卓王孙周围,随时都可将他撕碎。在这股开天辟地般的力量烘衬下,姬云裳有着天下无敌的威严。
  
  她看着卓王孙,就如看着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那么,我该如何杀你呢?”
  
  她知道,就算卓王孙手下有十万死士,也无法在短时内突破太炎白阳阵。就算他有无敌的武功,也无法击败身、阵合一的自己。
  
  所以,他败了。
  
  卓王孙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他并没想到,四天胜阵中,竟会藏着这等隐钥!
  
  但这惊愕只是一瞬而已,他的头抬起,再度盯着被秘阵力量缭绕于空中的姬云裳。
  
  姬云裳心中忽然兴起了一阵不安。
  
  卓王孙的眸子中没有半分惊慌,而是淡定、是霸气、是将世间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从容。
  
  他就仿佛雄踞大地的王者,就算在强敌环伺中,他的威严仍不容半点侵犯!
  
  他的目光炽烈,杀气宛如无形的雪浪,随着目光蒸腾而起,化作长虹,贯穿整片天空。他的声音,清越无比:“羁留夫人在此,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情。”
  
  姬云裳没说话。
  
  吞天纳地一般,卓王孙气势烈然地跨上一步:“证明我是不是有做这个阁主的资格!”
  
  姬云裳不语,她的眸子变得清澈起来。每当这样时,就表明她开始看重她的对手了。
  
  “华音阁有华音阁的规矩,为华音阁的阁主,一定要领悟春水剑法的精髓。”
  
  姬云裳淡淡道:“自我走后,华音阁还有规矩吗?何况……”
  
  她黑色的眸子垂照下来,照着这个狂傲无比的年轻人:“何况,没有见过春水剑谱的你,又怎会领悟真正的春水剑法?”
  
  卓王孙狂笑,他猝然厉声道:“简春水告诉我的!”
  
  姬云裳脸上蔑视的表情骤然顿住,她实在没有想到,“简春水”这个名字,会被人这么直接地叫出来。几十年来,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被代以“简老先生”“华音阁第一任阁主”“春水剑神”等名号,如此突兀地叫了出来,还是绝无仅有的。
  
  这一声,显然对姬云裳起了很大的作用,她淡淡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一如白阳阵中微微散淡纷飞的冷雾:“简老阁主告诉你的?他怎会告诉你?”
  
  “拔剑!”
  
  卓王孙并没有拔剑。他的笑容也没有消失。
  
  “我的规矩想必夫人也知道。”
  
  “杀名人要用名剑,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一把剑,我就用这把剑杀死他。”
  
  “但夫人没有。因为夫人本已在天外。”
  
  “所以,我不同夫人动手,只施展剑法。”
  
  说着,他凌空一指点出,真气嘶响,在地上激起一道尘土。真气纵横,瞬间在地上刻了几道痕迹。
  
  那是几道很淡的痕迹,并没贯注浑厚的内力,也没有宏大的声势。
  
  卓王孙所有的杀气、霸气却在这几行字写完之后完全消尽,他负手而立,笑容也变得温煦起来。
  
  姬云裳却脸色大变,她紧紧盯着那宛如龙蛇蜿蜒而出的痕迹,目光渐渐变得落寞。
  
  总有一种人,会成为天下的王者,他们如朝阳一样升起,多重的云都遮不住。这世间的规矩,却不是为他们设立的。
  
  这几行字,并不是春水剑,不是简春水创的春水剑。
  
  它是卓王孙的剑法,是他自己所创的招数。这招数并非春水剑法,但威力奥妙,却并不在春水剑法之下。
  
  如何能说他不懂春水剑法的精髓?他又何须看春水剑谱?
  
  啪的一声响,她手中的树枝,被握成了一团尘埃,爆散在夜色之中。
  
  她长长叹息一声,道:“这是春水剑法。”
  
  卓王孙道:“多谢。”
  
  姬云裳默然片刻,突然目光一凛,静如秋月的双目中也透出一种刻骨的寒冷:“我让吉娜把苍天令带回给你,本是想向你换一个人——青石天牢中的那个人。”
  
  卓王孙淡淡笑道:“夫人是想救他出去?”
  
  姬云裳的声音陡然一沉:“我只是立下过一个誓言。”
  
  她的声音悠远清冷,宛如九天鸣凤:“我若当日不死,日后无论千山万水,也要斩他于剑下!”
  
  她那袭夜色一般的大氅仿佛也感觉到她心底的怒意,如水波一般鼓涌而起,在夜风中猎猎飘扬。
  
  卓王孙一言不发,依旧淡淡地看着她。
  
  过了片刻,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渐渐平息下来。
  
  她注目卓王孙,冷冷道:“你是否以为,以我现在的力量,已不能和你一战?”
  
  卓王孙摇头道:“看来夫人还不明白我施展春水剑法的用意。”
  
  姬云裳默然。
  
  卓王孙已是华音阁主,他向姬云裳显示剑法,便是希望得到她的认可。纵然她已经离开华音阁,做了曼荼罗教的教主,他仍然要她认可。
  
  因为他永远当她是华音阁的仲君,他并不会对她出手。
  
  这并非怯懦与退让,而是宽容与尊重。
  
  对他人的宽容与尊重,同时成就的,却是自己坐拥天下的王道。
  
  姬云裳有些黯然,看来真该引退了,这些少年们的光芒实在太过辉煌了。
  
  她轻轻道:“璇儿还好吗?”
  
  卓王孙道:“有没有我在,她都是华音阁的公主,永远都是。”
  
  姬云裳沉默着,缓缓道:“或者让你执掌华音,也不是一件太坏的事。”她的语气又渐渐变得凌厉,“不过,天牢中的这个人,我迟早会再来向阁主讨的。”
  
  语音刚落,她的身形宛如一只黑色巨蝶,从林间飞起。
  
  片刻之间,已经迹渺天外。
  
  真正的决战,或许也不在那里。
  
  皇鸾钟离太炎白阳阵并不远。月华鼎盛,玉台居高临下,白阳阵中一切都清晰可见。
  
  杨逸之凭栏凝望阵中的战局,久久不语。
  
  其实,不用看清来人的面貌,只那道熟悉的剑华,他就已经知晓是谁侵入了华音阁的内部。他没有想到,自己竟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和姬云裳重逢。
  
  幸好,她看不到他。
  
  这一切实在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人生疑。就仿佛有某个洞悉未来、看透命运的高人,在幕后暗自牵线,最后将所有的因缘都会聚在这八月十五的月光下。
  
  只是这等苦心安排的目的又是什么?
  
  杨逸之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沉思。
  
  姬云裳与管家、杀手一战,剑气惊天动地,但他毫不动容。他虽与姬云裳相处短暂,但却深知她的实力,那一战的胜负全无悬念。
  
  直到卓王孙在地上划下三道剑痕,他的脸色才变了。
  
  他立身之处甚远,看不清那三道剑痕的剑意,但他却能从姬云裳的反应中读出,那剑意的精妙。
  
  他以前绝没有想到,世间还有一个人,能从剑意上折服姬云裳。
  
  难道这个叫做卓王孙的男子,真的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他的心也不由有些震动。
  
  一声嘶哑的轻唤从他身后响起:“杨盟主。”
  
  杨逸之回头,却见楼心月脸色苍白,抱着剑胎跪在皇鸾钟前,她的高高的云髻垂散下来,铺陈在玉台上,宛如一朵墨色的花,瑟瑟盛开在秋风明月中,却显得有些凄伤。
  
  杨逸之道:“楼仙子……”似乎想上前扶起她。
  
  楼心月却摇了摇头,阻止他靠近。
  
  杨逸之歉然道:“刚才那一剑并没有施展完,辜负了楼仙子的盛情。今夜我已无法全力出剑,等到明日子夜……”
  
  楼心月摇了摇头,惨然一笑,道:“那一剑虽没有施展完,但你我剑缘已尽。这三剑,盟主并没有爽约,只是机缘作弄,我不能完整地欣赏到盟主的风月之剑,这或者也是天意吧。”
  
  她轻轻叹息一声,便低头不语。
  
  杨逸之一时无语,道:“贵阁阁主剑法通神,仙子有幸留在他身边,或许迟早能铸出一柄绝世神剑。”
  
  楼心月凄然笑道:“阁主剑意虽高,却是杀人之剑。我本想看的,是盟主的一袖风月,一身淡然,还有……”她没有说下去,却霍然抬头,眸中的神光盈盈而动,“我铸剑多年,终于知道了一个道理。要看穿一个剑客的心,就只能看他的剑。言语、神情都可能作伪,唯有剑意,直通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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