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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第2/2页)

满堂和警卫班的弟兄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战术动作。军人们都知道,使用***是需要一些经验的,如果是没有作战经验的新兵,往往是将扳机一扣到底,用连发速射把弹匣中的子弹一口气打光,而有经验的老兵则是用短点射的打法。蔡继刚把***使用得如手枪一般自如,他像只青蛙一样翻腾跳跃,不停地变换射击位置,从一块岩石后跃进到另一块岩石后,手中的***啪啪响个不停,只见枪响人倒,弹无虚发。
  
  沈光亚也配合得很默契,蔡继刚的单发射击刚一停顿,沈光亚的短点射马上就打响,两人之间的巧妙配合使火力保持着持续状态。
  
  这时蔡继刚突然跃起打出了一个长点射,对面的日军士兵们早被他精准的枪法吓破了胆,立刻伏下身子不敢抬头。蔡继刚回头吼了一声:“弟兄们,学我的动作,向前跃进!”
  
  警卫班的弟兄们纷纷跃过岩石向蔡继刚靠拢过来。
  
  蔡继刚举枪又是一个长点射,然后右手拇指一按退弹钮,手腕一磕,弹匣脱离枪身滑落到地上。他左手已然握着一只新弹匣,“噔、嗒”两声脆响,新弹匣刚刚装好不到一秒钟,枪已经打响,又是一个单发,子弹洞穿了一个日本兵的胸膛。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绝无一丝磕绊。
  
  战斗经验老到的沈光亚一眼就看出了名堂,蔡继刚装好弹匣后没有拉动枪机上膛,手里的枪就打响了,这是因为他枪膛里还剩了一发子弹,把这颗子弹发射出去,新弹匣中的子弹就会自动上膛。自动火器玩到这个份上,就需要射手在战斗中保持极冷静的心理状态,在射击中仔细记住子弹发射的数量,一个30发的弹匣要精确计算到已发射29发才能达成这种效果,为的是节省拉动枪机将子弹上膛的两秒钟。不能小看了这两秒钟,在战斗中哪怕先敌开火0.1秒,结果也会大不一样。
  
  到底是弗吉尼亚军校的高材生,其深厚的战术素养使士兵们佩服得五体投地,跟着这样的长官当兵,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时西面缓坡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苟营长带着部队铺天盖地冲上山顶。剩下的几十个日本兵终于顶不住了,他们慌乱地朝北面的秦家坡退去。这时埋伏在旗杆岭和秦家坡结合部的刘昌义警卫连突然开火,四五挺轻机枪组成的火网把跑在前面的日本兵撂倒十几个。剩下的日本兵又慌不择路,朝东面山崖方向退来。这下子又撞在蔡继刚警卫班的枪口上,铁柱的机枪立刻咆哮起来,日本兵们又被打倒一片。
  
  蔡继刚指挥三路人马步步紧逼,将残存的三十多个日本兵逼到了悬崖边上。这些日本士兵已经没有了子弹,他们纷纷上刺刀,虎视眈眈地盯着慢慢逼近的国军士兵,准备作困兽之斗。
  
  暂15军警卫连的张连长向他的士兵们发出命令:“弟兄们,别开枪!给我上刺刀,老子倒要看看,玩起刺刀来谁怕谁?”
  
  苟营长推开士兵,一步步走到前面,他两眼血红地低吼道:“就剩这几个龟儿子了,还耍个球啊?机枪手,把机枪给我!”
  
  一个机枪手心神领会,立刻将轻机枪送到他手里,苟营长不动声色地拉动了枪栓,慢慢将枪口指向日本兵们。此时全体国军士兵们安静下来,大家都杀气腾腾地盯着濒临绝境的日本兵们。
  
  突然,苟营长爆发出一声瘆人的长号:“啊……”他手中的机枪喷出长长的火舌,子弹疾风暴雨般呈扇面扫去,日本兵们在弹雨中手舞足蹈地痉挛着倒下……
  
  枪声停了,战场上一片寂静。苟营长的精神仿佛刹那间崩溃了,他呆呆地扔下枪口仍冒着青烟的机枪,双膝一软慢慢跪下:“李司令,我的老长官,我苟戴华总算给你报了仇哇!老长官,我的老长官,你一路走好,我苟戴华下辈子还跟你当兵!我的老长官啊,我们来生再见!哈哈哈哈……”
  
  苟营长的狂笑声忽然转了调,变成一长串令人心悸的号啕声,这哭声在山谷中引起悠长的回声,在场的104师的军官士兵们纷纷跪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满堂等人和暂15军的士兵们无不为之动容。
  
  这时铁柱突然发现蔡继刚和沈副官都不见了,警卫班的弟兄们慌了神,连忙分头去找。大家从悬崖边一直走到旗杆岭的西头,再折向北往秦家坡走去,一路走一路高喊:“蔡长官,沈副官……你们在哪里?”
  
  在秦家坡通往旗杆岭的一段石板路上,沈光亚在一边端着***警戒,蔡继刚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一堆36集团军士兵的尸体旁,傍晚落日的余晖斜照在他身上,呈现出一片金红色的光泽。满堂等人看到这样一幅悲壮的画面:李家钰卫士们的尸体散卧在周围,各自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有的右臂前伸紧握手枪,有的仰面倒在战友的尸体上,最后死去的一个卫士竟然以战友的尸体为依托,持枪作射击状,被削去半边脸的头颅无力地靠在**上,枪栓和扳机上糊满了已经凝固的鲜血……
  
  李家钰的遗体静静地躺在卫士尸体的中间,他的军服上,甚至连皮靴底上都布满了弹孔。显然,日军士兵们唯恐这个中国将军不死,竟然用机枪对他的遗体进行过扫射。
  
  满堂发现,李家钰脸上的血迹已经被蔡继刚擦干净,这位陆军中将神情坦然,仪态安详,仍保持着生前的威严。
  
  蔡继刚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记录:
  
  “是役,我36集团军总部人员在旗杆岭遭到日军经过化装的野战部队之伏击,兵力约一个中队,配有很强之火力。在战斗中,自李家钰司令官到部下248人壮烈殉国,其殉国军官有参谋处少将处长萧孝泽、少将高参陈绍堂、总部副官处少将处长周鼎铭、总部参谋处上校作战科长陈兆鹏、上尉侍从副官龚子仪、警卫连连长唐克俊……”
  
  蔡继刚缓缓地将手伸进贴身衣袋,李家钰那封绝笔家书还在,上面似乎还保留着他的体温。蔡继刚感到心中稍有一丝安慰,他想起在许昌阵亡的吕公良,他的遗体还不知所终。比起吕公良,李家钰还算幸运,至少他死后还能得到战友们的照顾,还能保持一个将军的尊严。
  
  自抗战以来,中国军队倒在战场上的将官已经接近200人,其中职务最高的是四年前在随枣会战中阵亡的第33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一般来说,如此高级别的将领阵亡几率不会太高,蔡继刚本以为这种牺牲不会再有了,不料今天又是一位集团军司令官倒在战场上。
  
  104师的苟营长啜泣着跪在李家钰遗体前,为他的军服清除干涸的泥浆和血迹,一串串泪水洒落在李家钰的军服上。
  
  蔡继刚站起身来下达命令:“104师苟戴华少校听令!”
  
  苟营长立刻停止啜泣,立正站好。
  
  “命令你部将李总司令遗体送至47军军部,路上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遗体,以确保遗体送至李总司令家乡四川蒲江县安葬。第36集团军其余阵亡官兵之遗体就地掩葬,并做好记号,以便战后查找。敌69师团其他部队应该就在附近活动,你部善后工作完毕后应尽快出发,此地不可久留!”
  
  “是!长官。”苟营长敬礼。
  
  蔡继刚随后转身吩咐沈光亚:“传我命令,警卫班列队出发!”
  
  满堂在列队时仔细看着蔡继刚的脸,他发现蔡继刚的脸上有两条干涸了的泪痕……
  
  5月23日,洛阳城还在猛烈的炮火中颤抖着,中日两军惨烈的攻防战趋于白热化。洛阳保卫战已经进行了12天,洛阳市区还掌握在中国守军手中。
  
  清晨,城郊白马寺的僧人给15军军长武庭麟送来内山英太郎的劝降书,武庭麟还没来得及看,日军阵地上的扩音器就响了,把劝降书的内容全文向全城守军播放。看来内山英太郎不大相信武庭麟,生怕他把劝降书当了手纸而不向守军透露。
  
  日军喇叭的功率很大,播音员的声音在整个城市上空回响:“……皇军自入中国以来,所向无敌,攻城没有超过一周而不下者,今将军及其将士坚守洛阳十日有余,尽到了守土之责,而今洛阳外围百里内已无中国军队,援军无望,坐以待毙,实属不智。为防止洛阳古迹毁于战火,切望守军停止作无益之抵抗……”
  
  这个播音员不知何许人也,国语说得极好,不仅抑扬顿挫还颇有感**彩,似乎对守城将士不珍惜生命的行为感到痛心疾首。在前沿阵地上的国军弟兄们认为,这小子肯定是个中国人,日本人学汉语不可能发音如此准确,得好好查查这小子,查出来非扒了他家祖坟不可。汉奸当到这个份上,还真要有点勇气。
  
  武庭麟军长当即将劝降书撕得粉碎,命令僧人回复内山英太郎,中国守军决心与洛阳共存亡!
  
  5月24日拂晓,内山英太郎下令分六路对洛阳城发动最后的总攻。
  
  日军首先集中120门重炮在环城阵地上向市区进行覆盖式射击,四个小时之内发射了八千余发大口径炮弹。与此同时,日本陆军航空队数百架次的轰炸机也不停地呼啸着俯冲轰炸,向市区投掷了上千枚重磅**。第一轮火力急袭后,市区内暴露的工事及民房均被摧毁,尔后日军在二百多辆坦克的引导下,集中三万多步兵向西南城角、西门、西北城角、东北城角、东门、东南城角六个方向同时展开攻击。
  
  日军第3坦克师团的工兵部队用连续爆破方式,将城市外壕的陡壁炸成斜坡并炸塌了城墙。第13坦克联队的十余辆坦克自东北城角率先突入洛阳城内,大批日军步兵潮水般涌入街内,西北城角随后也被突破,城防守军伤亡惨重。
  
  两路日军在体育场会合,沿中山南街和北街向十字街口攻击前进。
  
  下午5时,突入洛阳的日军已达万人,大批日军步兵仍在源源不断地冲进街区。傍晚,日军坦克占领市中心的十字街口,守军各级指挥系统被完全切断,但守军官兵的战斗意志没有崩溃。他们各自为战,利用民房、仓库、街巷、院墙逐屋争夺,节节抵抗,日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
  
  天黑后,全城进入白热化的混战状态,剧烈的爆炸声、腾空而起的烈焰笼罩着全城。
  
  深夜,攻入市区的日军步兵已达数万人,守军伤亡过半。日军攻城部队逼近城东南角的15军指挥部,军部警卫营和日军第8混成旅团展开肉搏。双方的士兵滚成一团,战况极为惨烈。在最后的时刻,15军军长武庭麟召集三个师长商议,紧急决定突围。
  
  凌晨1点,国军64师自南门、65师自北门、94师在东门同时向城外冲杀。日军不得不分兵阻击,国军三个师的残部反复冲杀了五次,伤亡惨重,终于在凌晨突出城外。
  
  军长武庭麟在城外仅收容到官佐士兵共两千余人。
  
  从5月11日日军攻城到25日洛阳失守,国军第15军及国军第94师一万五千余将士以血肉之躯与日军的优势兵力浴血厮杀了14个昼夜,终因寡不敌众、孤立无援而告失败。古城洛阳的古建筑和民房被毁过半,洛阳平民在日军的轰炸中死亡近万人。
  
  是役,国军第15军及第94师在洛阳保卫战中伤亡、被俘人员为一万三千余人。第94师是川军李家钰的老底子,李家钰在殉国前就已预感到,洛阳之战结束后,第94师将不复存在,杂牌部队的结局理应如此。
  
  武庭麟的第15军更是杂牌中的杂牌。这支部队的前身形象并不光彩,在北伐战争前,该军前身是由河南豫西一带被招安后的刀客[1]
  
  组成,首脑人物是当过陕西督军兼省长的刘镇华,人称“镇嵩军”。连恶名昭著的掘墓大盗孙殿英早期都是出自于镇嵩军。1926年,镇嵩军干了一件比较露脸的事,使全国民众都知道了它的大名。当年4月,刘镇华率10万镇嵩军围困西安,这才有李虎臣、杨虎城“二虎守长安”的故事。西安被围了八个月,城内饿冻致死的有四五万人,最终由冯玉祥援军解围,击溃了镇嵩军。刘镇华被击败后干脆投靠了冯玉祥。没过几年,镇嵩军在中原大战中又翻云覆雨投靠了蒋介石,被编入国民革命军第2集团军,番号为第11路军。1930年5月,第11路军才改称为国民革命军第15军。
  
  提起当年的镇嵩军,豫陕民众无不咬牙切齿。这支土匪武装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他们勒民种烟、横征暴敛、摧残教育、滥发纸币,使豫陕人民苦不堪言。镇嵩军在中国近代史上写下了不大光彩的一页。
  
  可就是这样一支口碑极差的部队,竟然在1944年的洛阳保卫战中脱颖而出,成为一支英雄的部队。在战斗中,第15军和川军第94师全体将士以顽强的战斗意志、低劣的武器装备与数万日军精锐血战14昼夜,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重创敌人,他们所建立的功勋足以洗刷历史上的恶名,跨入英雄部队的行列。
  
  蔡继刚带着他的警卫班随同暂编15军军部行进在豫西崤山的群峰中。
  
  山区的小路很狭窄,只能容纳一人行走,部队以单列行军队伍前进,光是军部及直属队的人员就能拉出五六公里长的队伍。前面高树勋的新8军刚刚过去,小路边还存留着部队埋锅造饭的痕迹。暂编15军的总部人员行至一个名叫“菜园”的地方,前面有一座山峰挡路,刘昌义命令总部人员向山南的谷地拐进,这时只听见山上人声鼎沸,大约有二百名老百姓蜂拥而至,拦住了山口。
  
  军部警卫连的张连长走在最前边,他一见这阵势便知不好,连忙掏出手枪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一个戴着破草帽的中年庄稼汉,拎着柴刀大喊:“当兵的,把手里家伙放下再走路!”
  
  满堂和铁柱对视了一眼,这情景他俩太熟悉了,又碰上打劫的啦。
  
  蔡继刚头一次遇见这种事,他还不大相信老百姓敢公然打劫军队。蔡继刚走到队前观察,见对方脸色黝黑,衣衫褴褛,手里拿着柴刀、斧子和梭镖等简陋的家伙,心中大惑不解,便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是土匪吗?”
  
  刘昌义悄声对蔡继刚说:“是打劫的暴民,专门对付零散的国军掉队人员,听说汤长官和王仲廉部都遭过劫,没想到咱们也碰上了。”
  
  “可咱们不是零散部队,还保持建制呀?”
  
  “2团的部队刚过去,他们精得很,肯定是按兵不动,专等人少的,大概看咱总部人少好欺负才出来的。”
  
  蔡继刚在重庆军委会工作时,由于**对负面消息的封锁,他对河南民间的状况并不了解,听了刘昌义的解释,未免气不打一处来,他厉声道:“我们是抗日的部队,现在正在打仗,请不要干扰我们的战斗行动!”
  
  那中年汉子嘲弄地说:“抗啥日啊?还是先抗抗汤恩伯的遭殃军吧!这位长官,俺不要你的命,乖乖把枪和粮食留下,滚蛋就中!”
  
  蔡继刚气坏了:“现在是战争时期,军情如火,你们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俺负狗屁的责!反正也活不下去,横竖都是个死,有种你就开枪,把俺们都打死,要不就放下家伙滚蛋!”
  
  蔡继刚顿时七窍生烟,他猛地拔出手枪:“妈的,你以为我不敢?谁破坏抗日,我有一个杀一个。史铁柱,机枪准备!警卫班,全体上刺刀!排成横列跟我上!”
  
  警卫班的弟兄们都挺起了刺刀,铁柱看看满堂又看看蔡继刚,他犹豫着拉动枪栓。
  
  刘昌义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声对蔡继刚说:“老弟,你还真打算开枪?还是再商量商量吧,一旦开枪麻烦就大啦!”
  
  满堂心里也发虚,真要向老百姓开火,他实在下不去手,况且自己饿得没办法时也干过这营生。他连忙凑在蔡继刚耳边小声说:“长官,不能开枪啊,他们也是没办法,这两年闹灾,老百姓都给饿狠了,咱别动真格的,吓唬吓唬就中……”
  
  满堂的话对蔡继刚还真起了作用,他脸色有所缓和,哼了一声发出命令:“机枪手,枪口抬高两寸,以我枪声为号,向对方头顶上方射击!”
  
  蔡继刚“啪”的甩手一枪,对面中年汉子的破草帽应声飞起,铁柱的机枪“哒哒哒”的打了一个长点射,子弹擦着打劫者的头皮嗖嗖飞过。那中年汉子的精神立刻崩溃了,他抱住脑袋第一个转身逃跑,嘴里叫着:“娘呀,他们动真的嘞!”打劫的农民们大骇,他们原本都是些胆小的农民,实在是被饿得发了疯才铤而走险,此时一见军队真的开了火,立刻作鸟兽散,不少农民连裤子都跑掉了。
  
  蔡继刚铁青着脸把手枪装入枪套,嘴里骂着:“这叫什么事?军队打败仗,老百姓当汉奸,照这么下去,中国还有什么希望?”
  
  满堂讨好地对蔡继刚说:“蔡长官,你别和这帮鳖孙生气,他们也不是汉奸,是个啥来……俺也说不清楚,等到了宿营地,俺跟你好好说说。”
  
  铁柱抱着机枪转过身去,装作没听见满堂的话。
  
  傍晚,部队到达崤山天爷庙。这是一个小山村,高树勋的39集团军总部也在这里宿营,这会儿已经架起了电台。
  
  蔡继刚汇总了一下自己掌握的战况,通过39集团军总部电台,向军委会军令部汇报战况:“洛阳失守后,敌63师团、69师团仍马不停蹄向豫西南急进,现在前锋已过洛宁、长水、故县,其攻击点似指卢氏。卢氏为我驻豫部队后方补给基地和兵站,切不可失!这一点请军委会考虑。此外,日军另一路主力,其37师团、110师团、62师团及第1军的第5、第59两个旅团一直尾随我河防西撤部队各军,其战略意图似指灵宝、潼关……”
  
  蔡继刚请通讯参谋将自己的战况汇总编成密码发出后,才松了一口气。他心里很清楚,这封电报很可能会被日军破译截获,冈村宁次的那个无线电侦破小组是很敬业的,这小组里面的几个密码破译专家都是个中高手,他们很少休息,也从不休假,夜以继日地工作,其工作效率极高,中国的密码破译专家不是他们的对手。中国军队只能采取经常更换密码的方式,而且把更换周期越缩越短。即使这样,中国军队的密码仍然频频被破译。
  
  蔡继刚常想,如果蒋委员长给自己权力,他一定要成立个战略欺骗机构,利用日军的密码破译能力将大量的假情报提供给对方,以造成对方的错误判断。实施战略欺骗是件一本万利的事,一旦运作成功,能以极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战争的实质,除了双方国力和资源的较量,更是双方决策者在智力层面和运作能力的较量。我们的老祖宗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把这种战略运作玩得炉火纯青。孙子认为:“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可惜,重庆军委会那些高官没人关心这些,他们总是一味地强调国力的羸弱、士兵素质的低劣及武器装备的简陋,总是希望通过外交渠道争取更多的外援,或从租借法案的物资分配上多讨得一些份额。中国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有能力的无权,有权的无能力。
  
  想到这里,蔡继刚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不再想这些了,这个时候自己能做的,只是尽一个军人的本分,别的他管不了。
  
  此时,第39集团军总司令高树勋中将正眉头紧锁,拿着放大镜和比例尺在军用地图上寻找战机。
  
  高树勋出身西北军,早年当过冯玉祥的贴身警卫,他从士兵干起,直到官拜集团军总司令。因受冯玉祥的影响,高树勋也入了基督教,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就是这位基督徒,在1940年干了件石破天惊的大事:他设计诱捕了汉奸石友三,然后连个愣儿都没打就把石友三给活埋了。此事在中国军界引起极大震动,被称为大快人心之事。
  
  在豫中会战前,蔡继刚与高树勋并不熟悉,只是这次随同河防部队西撤的途中两人才渐渐熟悉起来。
  
  高树勋怒气冲冲地把比例尺扔在桌上,嘴里只蹦出了两个字:“窝囊!”
  
  蔡继刚接过高树勋的话:“是窝囊,仗打成这样谁不窝囊?我他妈的一头撞死的心都有!高司令,我们不能再退了,再退只能退往灵宝、潼关,这不是把日本人往西安引吗?西安有中美空军基地,是第八战区司令部所在地,日军一旦进入陕西,后果不堪设想。”
  
  高树勋阴沉着脸说:“第一战区把仗打得一塌糊涂,还把祸水引到八战区,我们这些人今后怕是没脸见人了,还好意思穿这身军装吗?”
  
  蔡继刚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们得打一仗,一定要打一仗!高司令,刘军长,你们借我一个团,我只要一个团,打不好我蔡继刚提头来见!”
  
  一只肥硕的老鼠顺着墙根飞快地跑过,怒火中烧的高树勋右手一动已拔枪在手,他抬手就是一枪,“砰”的一声响过,老鼠被子弹打得飞出两米远……
  
  站在院子里的卫士们不知屋子里出了什么事,都持枪冲了进来。
  
  高树勋吼了一声:“都给我滚出去!”他“啪”地把手枪拍在桌上:“云鹤老弟,咱们干!你来指挥这一仗,要枪我给枪,要兵我给兵!”
  
  刘昌义也冲动起来:“我也同意打,就这么丢盔弃甲地撤到陕西,就是蒋委员长不追究我们,我们自己也没脸穿这身军装了。只是现在没有高级别的长官统一指挥,别的部队能听我们的吗?”
  
  蔡继刚冷笑道:“我根本就没指望大打一仗,别说是我,就是高司令出面和其他各军商议,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么多军长师长,各有各的打算,也许人家还认为我们多事呢。”
  
  高树勋说:“别人都指望不上,咱们自己干,以我们新8军为主,刘军长的暂15军可以作为预备队待命。云鹤老弟,详细说说你的打算,这一仗咱们怎么打,打多大规模?”
  
  蔡继刚肚子里早有了预案,他拿过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展开,用红铅笔在一个点上画了个圈:“两位长官,我想把这个山谷作为预设战场,昨天我从那里过的时候已经看好了地形。我的想法是,把新8军的一个团放在这里打个伏击,暂15军的两个团布置在侧翼,随时准备阻击敌人的增援部队。”
  
  高树勋提出质疑:“我有三个问题。第一,你现在并没有掌握第一手情报,敌人的先头部队兵力有多少?是一个联队还是一个大队?若是一个联队,我们一个团不但吃不掉它,反而有可能被它吃掉。第二,如果进入伏击圈的是敌人一个大队,我们同样面临很大风险,日军一个步兵大队的标准编制是1100人,我们的一个团只有两千多人,一旦投入战斗,很可能谁也吃不动谁,把战斗打成胶着状态,到时候我们想脱身都脱不了。第三,敌人先头部队与后面大部队之间距离有多远?如果是五公里之内,我们无法速战速决迅速脱身。云鹤老弟,你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蔡继刚回答:“高司令,我的胃口不大,干掉鬼子一个中队我就知足。只要这一个中队进入伏击圈,我马上把口子封死,用一个团干它一个中队还是有把握的。”
  
  刘昌义盯着地图问:“你的意思,是控制进入伏击圈的日军人数?可你准备用什么去封口子?是用火力阻击敌人的后续部队?别忘了,敌人的火力可比我们强,这么干我们恐怕没有把握。”
  
  蔡继刚胸有成竹:“这个好办,我看地形时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山谷的进口处只有七八米宽,两侧都是峭壁,我准备用两吨**进行定向爆破,把山口炸塌。我计算了一下,**引爆后两边峭壁向中间坍塌,会形成高十几米的岩石屏障,敌人的工兵即使使用施工机械清障至少也需要两天。有了这两天,我们什么事都办完了。暂15军的阻击部队可以凭借这道人工障碍进行阻击,敌人就是出动坦克也无济于事。”
  
  高树勋大笑:“老弟啊老弟,只有你才能想出这种怪招来,你大概早惦记上我们工兵营的那些**了吧?”
  
  蔡继刚笑着承认:“是啊,我早注意到了,新8军工兵营为了带这些**,一路上苦不堪言,我看不如把它用掉,也好轻装上路嘛。”
  
  刘昌义感叹道:“妈的,上过洋军校的人就是鬼点子多,连工兵爆破也懂。我说老弟,你给我讲讲,什么叫定向爆破?”
  
  “定向爆破是把某一地区的土石方抛掷到指定的地区,并大致堆积成所需形状的爆破方式,其实这个科目并不复杂,只是要学会装药量、装药点与被爆破物体之间的关系计算。老实说,这个科目我学得不怎么样,充其量是个中等,不过也够用了,因为战争中的爆破是为了破坏,而不需要太精确。”蔡继刚解释着。
  
  高树勋拿起电话:“参谋长,给我把工兵营黄营长叫来,部队全体待命,准备战斗!”
  
  深夜,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胡宗南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他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钟,这么晚有人来电话似乎不是好兆头。胡宗南迷迷糊糊地拿起话筒,里面传来熟悉的宁波口音:“是寿山吗?”
  
  胡宗南吃惊地从床上蹦到地板上,他光着两只脚不自觉地做出立正姿势:“校长!学生在。”
  
  蒋介石的心情似乎很恶劣:“寿山啊,你听说了吧?豫中会战我们打得很糟糕啊。”
  
  “是!学生听说了,校长,这么晚了,您还在工作?”
  
  “睡不着啊,黄河防线失守,许昌失守,洛阳失守……唉,几十万大军一退再退,这简直没法向盟国交代啊。”
  
  “校长,前线的情况我知道一些,您不要急坏了身子,此时有什么需要学生做的,校长只管下命令!”
  
  “一战区的情况很糟糕,蒋鼎文、汤恩伯不听调遣,居然擅离指挥岗位,日本人穷追不舍,他们下一步是想拿下灵宝和潼关,我们绝不能让敌人进入陕西,进入西安!寿山啊,军情紧急,你马上给我整军出陕阻击,我已紧急任命陈诚为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火速赶往豫西收拾残局,并且严令第一战区西撤部队就地拦截阻击敌人,绝不许再后退一步!娘希匹!蒋鼎文、汤恩伯是党国的败类,我要严惩他们……”
  
  胡宗南惊出一身冷汗:“校长,学生遵命!我立即带兵火速出陕!”
  
  放下电话,胡宗南回头大喊:“副官,立刻打电话给参谋长,传我命令,第34集团军全部出动,火速出潼关,向灵宝、卢氏一带攻击前进!我带指挥部人员在华山脚下等候!”
  
  [1]
  
  刀客会是关中地区下层民众的一种组织,其成员通常携带一种临潼关山镇(关山镇今属阎良区)制造的“关山刀子”,此刀长约三尺,宽不到两寸,形制特别,极为锋利,故民众称之为刀客。刀客产生于清咸丰初年,没有固定的组织形式与严密的纪律,只有一个类似首领的人物,大家都称之为某某哥,在他以下的人都是兄弟,围绕首领活动。刀客分散为各个大小不同的集团,划地自封,分布的地区以潼关以西、西安以东沿渭河两岸较多,渭北则更多。这类民间组织良莠不齐,有的崇尚侠义,主张杀富济贫;有的则为非作歹,论为盗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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