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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第2/2页)

而乡绅阶层无非是来源于几个方面,一是来自受过教育、德高望重又颇有田产的读书人;二是来自血缘与地缘合一的宗法制氏族的宗族领袖;三是来自衣锦还乡的退职官员。
  
  岗子村的陈家兴先生应该属于第一类。
  
  在满堂的成长过程中,在他混沌的精神世界里,父亲佟春富的言传身教,乡绅陈家兴的人格力量,无一不对他施以重大影响。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文化并不复杂,它只是告诉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应该如何为人处世,如何判断是非好恶。
  
  恸哭过后,满堂的思维渐渐清晰起来,他的灵魂似乎完成了一种蜕变。他明确意识到,今后的生活不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可以不清楚国家与民族的概念,但他完全知道,一个真正的、有担当的男人,要能够保护自己的亲人,保卫自己的家园。
  
  从今天起,他佟满堂要为失去的家园和死去的亲人去战斗。
  
  满堂站起来喊道:“柱子!”
  
  “哥,俺在这儿。”铁柱在不远处回答。
  
  “回去收拾东西,把娘托付给少林,咱们走!”
  
  铁柱小心翼翼地问:“哥,咱去哪儿呀?”
  
  满堂大声说:“找队伍,杀鬼子报仇!”
  
  “哥,咱那队伍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咱去哪儿找?”
  
  满堂想了想:“蔡长官走的时候说,突围出去的人都到豫西卢氏县,咱队伍在那儿等着呢……他娘的,卢氏县在哪儿?不管了,边走边打听,总能找到,咱跟着蔡长官干。”
  
  赵湘竹刚在内乡县结束了采访。临时省**里乱糟糟的,**官员们都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他们没心思办公,更没心思接受采访,这里说不定哪天又成了沦陷区,省**的官员们随时作好了撤退的准备。
  
  赵湘竹安慰他们,这一带集结着国军几十万大军,日本人不可能占领内乡县,他们没这个力量。可那些行政官员们根本不信,因为事实已经让他们对自己的军队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
  
  其实赵湘竹自己也很懊丧,豫中会战的失败也同样给她的心里蒙上了阴影。要说战争初期我们蒙受了很大损失,这还可以理解,但现在的情况比1937年时毕竟要好得多。1944年的中国军队在《租借法案》物资的援助下,武器装备比战争初期得到很大的改善,美国第14航空队和中美联合空军的组建使中国军队第一次掌握了部分,甚至是大部分制空权,中美空军的作战半径已经达到东北和日本本土……在这种情况下,驻守在中原的几十万中国大军仍然是一触即溃,从最高长官到普通士兵都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这简直可以称之为一场“大崩溃”,实在是太丢脸了。
  
  赵湘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我们总打败仗?
  
  在军委会的调动命令下来之前,蔡继刚也只好在一战区长官部等候。这里的战线已基本稳定下来,看来日军在短时期内无力发动对西安的进攻,蔡继刚在这里无事可做,便从情报部门调来一些最新的情报资料,在自己房间里仔细研究。
  
  蔡继刚翻阅着资料,突然,一份情报引起了他的关注:今年2月,东条英机提出统一军令、政令,逼迫杉山元元帅辞去参谋总长一职,又要求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3]
  
  元帅把职务交给海军大臣岛田繁太郎兼任。天皇批准了东条英机的要求,永野修身被迫辞去职务,改任天皇的最高海军顾问。东条英机因此集总理大臣、内务大臣、军需大臣、陆军大臣、参谋总长之职于一身。
  
  蔡继刚喃喃自语道:“这位海军元帅终于下台了,不过,日本海军已经没有机会重整旗鼓了,此乃日本海军的宿命……”
  
  “继刚,你在说谁?”赵湘竹一阵风一样飘了进来。
  
  蔡继刚合上文件夹:“哦,我说的是日本的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他最近辞职了。”
  
  赵湘竹手忙脚乱地在衣柜里找衣服,随口问:“我听说过这个人,他的辞职意味着什么?”
  
  蔡继刚笑了笑:“说了你也不懂,就别问了。”
  
  赵湘竹“砰”的一声关上柜门,回身坐在蔡继刚对面的沙发上:“我不懂,你难道就不能给我讲讲?别忘了,你老婆是个军事记者,一切与军事有关的事我都感兴趣。”
  
  赵湘竹说的是实情,她是个很敬业的记者,自从担任军事报道以来,她一直在学习各种有关军事方面的知识,她不愿当个混饭吃的外行记者。
  
  蔡继刚知道妻子的脾气,只要她问了,自己若是不能使她满意,赵湘竹即会没完没了地纠缠,这是她从小养成的大小姐脾气,凡她要的,就必须得到。
  
  蔡继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真拿你没办法,好吧,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关注这位海军元帅。永野修身是军令部总长,也是日本海军的最高统帅,此人是个坚定的主战派将领,当初他和当时的内阁总理东条英机、参谋总长杉山元一起向天皇上书,不惜对美一战。可以说,他是挑起太平洋战争的主要策划者。”
  
  “继刚,你关注这个人,恐怕不是因为对他的履历感兴趣吧?”
  
  蔡继刚继续说:“对,我提到他的履历不过是想说明,此人是个完美的明治海军军人,崇尚大炮巨舰的传统海战,所以,当他成为日本海军的最高长官时,那么昭和海军的悲惨命运就被注定了。”
  
  赵湘竹疑惑地问:“完美的明治海军军人?你是说,他是个过时的海军军人,还停留在明治时代?”
  
  “真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他的作战思想还停留在明治时期日本海军创造的辉煌里。此人并不了解现代化战争,这是盟军的幸运所在,所以说,当他成为日本海军主帅时,日本帝国和日本海军的悲惨命运就被注定了。”
  
  “为什么这样说呢?请详细一点。”
  
  蔡继刚侃侃而谈:“明治时代日本海军打了两场漂亮仗,消灭了我们的北洋舰队和俄国的太平洋舰队,从此他们背上了‘日本海军无敌’的包袱。仔细分析一下就清楚了,明治时代的海战有两个特征,首先是大炮巨舰的对决,还没有形成飞机和潜艇参与的立体海战理论;其次是海战主要在黄海和日本海海域展开,属短线补给。像现在太平洋海战的模式,早已超出永野修身的想象力。日本军队漫长的补给线已经要了日本帝国的命,从日本本岛经由中国台湾、菲律宾、马来西亚一直延伸到印度尼西亚或者巴布亚新几内亚,如此漫长的航路为美国潜艇提供了一道大餐,到目前为止,美国潜艇击沉的日本商船总吨位已经接近500万吨。这就是永野修身对日本海军的‘贡献’,他现在虽然下台了,但是日本海军的命运已经注定,回天乏力啊。”
  
  赵湘竹笑道:“我来补充一点,明治时代战争还有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有限战争。小国日本与资源大国大清国和俄罗斯帝国的战争,都是在取得了局部战役的决定性胜利后,通过外交手段,签订了有利于日本的终战和约而结束战争。这类战争法则完全不同于现在的总体战争,日本决策层的判断出现重大失误。”
  
  蔡继刚表示赞同:“永野修身等人都是出身于明治时代的海军将领,他们最大的失误,就是认为美国会像当年的俄国一样,如果在局部海战中失利,就会和日本签订停战和约,可美国不是当年的俄国,日本也不具备总体战的实力。所以,当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时,这场战争就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赵湘竹忧虑地说:“继刚,可是现在……中国战场好像还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我们的军队到底是怎么了?”
  
  蔡继刚沉默了片刻说:“原因太多了,一时哪里能说清楚?从表面上看,是因为我们的军队装备差,训练不足,我们的军事指挥人员素养低劣,不了解现代化战争……这当然都是打败仗的理由,但这些好像还不是最主要问题,这里面有很深远的历史和文化传统原因,需要慢慢梳理。”
  
  赵湘竹思索着:“这恐怕要从现代国家的概念上加以梳理,我早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我缺少第一手资料,也缺乏与民间的沟通,坦率地说,我不了解中国的底层民众。”
  
  蔡继刚惊讶地望着妻子:“天呐,我太太果然非同凡响,一下子就抓住了事物的本质。不瞒你说,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了很长时间,湘竹,你应该知道板垣征四郎[4]
  
  这个人。”
  
  “当然知道,战争初期他是日军第5师团长,后来担任过陆军大臣、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等职务,现在这家伙好像是驻朝鲜军的司令官。”
  
  蔡继刚点点头说:“日本军界有‘石原莞尔之智,板垣征四郎之胆’之说,此人的军事才能就不说了,据说他从四岁起就学习汉学,他与土肥原贤二、矶谷廉介三人并称为日本陆军中的三大‘中国通’。平心而论,这个人绝对是我们的劲敌,因为他比我们还要更加了解中国社会。”
  
  赵湘竹吃惊地叹道:“那真是太可怕了……”
  
  “板垣征四郎认为,中国还不是一个现代国家,它不过是在一个拥有自治部落的地区加上了国家这一名称而已。从中国民众的心理上来说,安居乐业是其理想,至于政治和军事,只不过是统治阶级的一种职业。在政治和军事上与民众有联系的,只是租税和维持治安。因此,中国民众的国家意识是非常淡薄的。此人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他比我们很多军政大员都要了解中国民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思考的结果,我们打败仗的根本原因,就是没有解决好国家与民众的关系。”
  
  “有道理,请继续说下去。”赵湘竹催促道。
  
  自古以来,中国民众受到的爱国主义教育无非是‘忠君报国’四个字,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仔细分析就不对了,这只是一种单方面的诉求,民众承担了忠君和交纳赋税的义务,而君和国却从来不大考虑自己应尽的义务,问题就在这里。国家到底是谁的?皇帝告诉民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意思很明白,国家是皇帝的。既然是皇帝的,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来了,如果国家遭到侵略,发生了战争,那应该与民众无关,因为民众不是国家的所有者,凭什么要他们去流血牺牲呢?这样一分析,很多困惑着我们的问题就清楚了,这恐怕是我们打败仗的主要原因。”蔡继刚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可是……现在的中国已经不是皇权时代了,我们的国家政体也是按照现代国家的框架建立的,为什么国家与民众仍然不能互尽责任和义务呢?”
  
  蔡继刚温和地反问道:“那么请告诉我,对民众而言,1944年和1844年有什么不同吗?他们一样要向国家交纳赋税,至于交给皇帝还是交给国民**,这并不重要。现在的事实是,国家还是一如既往地拒绝向民众承担任何责任与义务,而民众也仍然只有承受苦难的义务。中原大旱,赤地千里,民众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国民**又做了些什么呢?只是下了一道命令:今年河南省的军粮征收不能减免。看看吧,中国的国情如此,**怎么能让人民去支持战争?这才是我们国家的悲剧所在。”
  
  两个人都沉默了。
  
  “报告!”门外有人喊。
  
  蔡继刚打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中校。
  
  中校敬礼道:“报告蔡长官,我是16军李正先军长的副官靳益泉,李军长下午要去前沿阵地视察,他想问问蔡督战官,是否愿意一起到前沿指挥所看看?”
  
  蔡继刚笑道:“既然是李军长相邀,蔡某岂敢不从?你先去吧,我马上到16军军部。”
  
  靳副官走后,蔡继刚转身问赵湘竹:“16军李正先军长你采访过吗?”
  
  “没有,这里将级军官有几十个,我怎么能都认识?”
  
  蔡继刚戴上军帽:“我要和李军长上前沿阵地看看,你要有兴趣就和我一起去,也正好认识一下李正先。”
  
  赵湘竹是个工作狂,她当然不肯放弃采访前线军官的机会:“好啊,前沿阵地对我很有吸引力,我当然去。”
  
  蔡继刚和李正先站在109师前沿指挥所里,专心致志地用望远镜观察着日军阵地纵深。这里两军之间有一片约300米左右的开阔地,靠近国军一侧的阵地上乱糟糟的,到处是铁丝网、鹿砦和宽大的防坦克壕,隐蔽部和堑壕的胸墙都用粗圆木固定,纵横交错的交通壕四通八达,轻重机枪的火力点配置隐蔽而刁钻,并且很注重交叉火力和侧射火力的发挥。16军到底是嫡系部队,响当当的中央军,防御阵地构筑得颇为专业。
  
  蔡继刚和李正先非常熟,两人的年龄差不多,彼此说话比较随便,见面就开玩笑。前年蔡继刚随军令部的长官去八战区视察,当时李正先刚刚从第一师师长的位子升任第一军副军长,蔡继刚以军委会督战官的身份在第一军司令部住了一个月,两人就这么认识了。李正先号健白,蔡继刚称他为“健白兄”,他则称蔡继刚为“云鹤兄”。
  
  李正先是黄埔二期步科毕业,是蒋委员长的同乡,因此在军界一直发展得顺风顺水,1939年即成为第一军第一师第一旅的旅长,官拜陆军少将,在黄埔二期生里算是升迁较快的。
  
  李正先放下望远镜,有些得意地问蔡继刚:“云鹤兄,你是名校生,给我们提提意见,我们的阵地设置还过得去吧?”
  
  蔡继刚继续观察,嘴里淡淡地说:“嗯,还行吧,就阵地战来说,比一次大战的水平要提高很多。”
  
  赵湘竹听出了讽刺的意味,忍不住笑了。
  
  “这是什么话?骂我们呢?”李正先不满地瞪着蔡继刚。
  
  “我的意思是,以我军目前的作战思想、装备水平和战术水平,也只能这样了,如果让我来指挥,恐怕也是这样。我们的作战思想和战术水平还停留在一次大战呢,欧洲战场早不是这种打法了。”
  
  李正先嘲讽道:“嗬,到底是弗吉尼亚的高材生,张嘴闭嘴都是欧洲战场,我们这些黄埔出身的土包子听得一头雾水,蔡督战官能不能具体讲讲?”
  
  蔡继刚毫不理会他的嘲讽:“健白兄,我提个问题,你们的防线比起马其诺防线来,哪个更坚固一些?”
  
  “当然是马其诺防线,人家修了多少年?用了多少钢筋混凝土?我可没这么富。”
  
  “是啊,修了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钱,结果呢?人家一枪没放就绕过去了。老兄,如今的作战模式早变了,你的工事坚固,可人家未必来打。现代化战争的特点是宽正面,高机动,大纵深。突击是大纵深快速突击,防御是大纵深防御,在防御过程中抓住战机立刻实施反突击。去年8月的库尔斯克会战,苏联军队就是这么干的,双方的军队都在进攻,也同时都在防御。所以,现代化战争中,进攻和防御不再是两个对立的概念,而是对立统一的一个概念。”蔡继刚边说边改用炮队镜继续向敌纵深观察。
  
  李正先讨饶地举起双手:“行了,行了,别说了,我认输了还不行?谈起军事理论,十个李正先也不是一个蔡继刚的对手。现在的问题是,这是中国战场,我们只能根据自己的条件打仗,实施高机动作战要有本钱,谁不知道坦克集群是好东西,可咱们有吗?中国是个穷国,而我们的对手也没富到哪儿去,都穷到一块了,所以交战双方只能使用一次大战的作战模式,我的大督战官!”
  
  蔡继刚调整着炮队镜回嘴:“健白兄,你这纯粹是抬杠,我指的是战术思想,在某些情况下,智力的提升可以弥补装备的不足……”
  
  突然,敌人阵地上传来一阵轻机枪射击声,指挥所里的人立刻紧张起来。副官沈光亚连忙摇动电话向前沿观察哨询问,然后他挂上电话报告:“据黄坡村阵地观察哨报告,东面坡地日军据点传来枪声,好像有人越过战线向我方阵地跑来,由于来人身份不明,我前沿官兵未敢开火阻拦。”
  
  李正先也顾不上斗嘴了,举起了望远镜。
  
  蔡继刚的炮队镜视野里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老百姓,他们正试图越过两军阵前的开阔地带,背后日军阵地上的机枪声时时响起,子弹不时在他俩身前身后溅起土烟。蔡继刚心中十分疑惑,这两个家伙可真是二愣子,这片开阔地足有三百多米,他们大白天的就这么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越过战线,吃了豹子胆了?
  
  沈光亚也举着望远镜观察,他对蔡继刚说:“长官,这两个人倒是不同寻常,他俩在做‘之’字形运动,而且很会利用地形,我看他们不像是老百姓,好像是有战场经验的军人。”
  
  蔡继刚仔细看看,又觉得奇怪,这两个人的确像是受过训练,他们总是跃出十几步,趁日军机枪手还没来得及构成瞄准线时又扑进弹坑,这两个人的跃进、卧倒、规避动作很正规,时而分散,时而聚拢……蔡继刚断定,这两人肯定是有战场经验的老兵。
  
  李正先也看出了一些门道,他大声喊道:“传我命令!前沿机枪开火,压制对方火力,掩护这两个人过来!”
  
  李正先的命令通过电话传过去,前沿阵地上枪声大作,七八挺轻、重机枪同时开火,一下子压住了日军的火力。只见那两个老百姓从弹坑里一跃而起,急速跑过开阔地,就地一滚,跳进国军的战壕里……
  
  指挥所里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李正先扔掉望远镜命令道:“把那两个人带到指挥所来,我要问话。”
  
  不一会儿,那一高一矮两个家伙被几个士兵带进指挥所。这两人似乎不大懂规矩,一边满不在乎地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懵懵懂懂地四处观望。
  
  沈光亚突然向蔡继刚喊了起来:“长官,真巧了,是老熟人啊!”
  
  蔡继刚定眼一瞧就笑了,这不是满堂和铁柱吗?
  
  满堂和铁柱一见到蔡继刚和沈光亚也大喜过望,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来投奔蔡长官的。满堂兴奋地正准备扑过去和蔡长官握手,忽然想起军队的规矩,连忙喝住铁柱:“柱子,给蔡长官和沈副官敬礼!”
  
  两人规规矩矩挺直身子向蔡继刚、沈光亚敬礼。
  
  李正先笑着问蔡继刚:“云鹤兄,你认识这两个家伙?”
  
  “何止认识,这是和我一起突围的弟兄。”蔡继刚兴奋地在满堂和铁柱的胸前捣了几拳。
  
  赵湘竹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从敌人阵地上穿过来?这太危险了。”
  
  满堂回答:“那边到处是鬼子,俺找不到别的路,听一个打草的老乡说,跑过这片空地就是咱国军的地盘,俺本来还想等到天黑再过来,可碰上了鬼子的巡逻队,俺俩撒腿就跑,鬼子腿短追不上,就在后面开枪,后来咱的机枪响了,俺知道这是掩护俺呢,这下不用躲啦,俺和铁柱几步就窜过来了。”
  
  李正先夸奖道:“战术动作还是蛮地道的,都是老兵吧?”
  
  蔡继刚笑道:“恐怕算不上老兵,守许昌时在暂15军入伍的,不过几场仗下来,战斗经验是有了。”
  
  李正先打量着满堂:“云鹤兄,这两个兵就留在109师吧,我们可是中央军,不比那些杂牌军强?”
  
  “长官,俺不在这儿干,俺兄弟俩是来投奔蔡长官的。”满堂断然拒绝。
  
  李正先正要发火骂人,蔡继刚马上接口道:“健白兄,这件事以后再说,我先和这兄弟俩谈谈。”
  
  晚饭后,蔡继刚吩咐沈副官去叫满堂兄弟。
  
  赵湘竹问:“继刚,我能听听你们的谈话吗?”
  
  “当然可以,下午我们不是谈过国家和民众之间的关系吗?我们还没有谈完,正好这两个士兵都是豫中当地人,你可以问问他们对战争的看法。”蔡继刚说。
  
  正说着,满堂和铁柱到了。兄弟俩见了蔡继刚和赵湘竹还是很拘束,都规规矩矩坐好,等着长官发问。
  
  沈光亚生怕他们不会说话,使赵湘竹难堪,连忙介绍了一下:“满堂,这是蔡长官的夫人,你们应该向夫人问个好。”
  
  满堂和铁柱从来没听说过“夫人”这个称呼,心说啥“夫人”呀?蔡长官的女人不就是“屋里人”嘛,咋这么绕口呢?
  
  铁柱没敢吭声,满堂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夫……夫人好!”
  
  赵湘竹笑着走过去,想和他们握握手,谁知这兄弟俩吓得连忙把双手背在后面,弄得赵湘竹有些尴尬。
  
  蔡继刚笑道:“湘竹,你不要难为他们,他们不习惯和女人握手。”
  
  赵湘竹自嘲地嘟囔着:“你的意思是,我把他们吓着了?好好好,我不说话了,你们谈!”
  
  蔡继刚仔细询问了在崤山南坡的官道口自己撤离后的情况。
  
  满堂和铁柱都不具备清晰而完整的叙述能力,他俩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叙述了最后那场战斗和被俘的经历。
  
  蔡继刚听完后神色黯然,沉默良久。
  
  赵湘竹又忍不住提问题:“满堂,最后你们被俘的时候,这支阻击部队只剩下五个人了,是这样吗?”
  
  “是,连俺俩算上,一共剩下五个活人,别的弟兄都死毬啦!”满堂说。
  
  铁柱补充道:“连长脑门上中了枪子儿,二话没说就死毬了,俺还把连长翻过来看,乖乖,后脑勺都打没了……”
  
  沈副官不满意了:“说话要文明点,说死了或者牺牲了都行,就是不要说脏话。”
  
  满堂和铁柱惶恐地看着沈副官,他俩并不认为自己刚才说了脏话。
  
  赵湘竹一边做着笔记,一边继续提问:“满堂,你刚才说,那个叫山田圭一的日本兵是大阪人,对不对?”
  
  “俺记不清了,是柱子说的,他记性比俺好,柱子,你没记错吧?”满堂拍了拍铁柱脑袋问。
  
  铁柱肯定地说:“没错,俺记着呢,是叫‘大板儿’,这名好记,大块的板子嘛,山田说,他以前的部队里都是大阪人。”
  
  赵湘竹停住了笔,扭头问蔡继刚:“继刚,据我所知,日本军队征兵都是按地域组成部队,那么大阪地区组成的部队是哪个师团?”
  
  蔡继刚想了想:“是第4师团,这个师团在日俄战争之前就组建了,是日军最早的几个常备师团之一,属甲种师团,不过战斗力不算强,在中国战场上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战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师团已经在前两年调到南方军,现在好像在菲律宾驻防。”
  
  赵湘竹疑惑地自语道:“这个叫山田圭一的人很有意思,在我看来,日本士兵都被洗过脑,很少有这种厌战而又心地善良的人。”
  
  蔡继刚点点头说:“嗯,是比较少见,这可能和地域文化有关。大阪是日本商业气氛最浓的城市,第4师团的兵员大部分是小商贩,而全世界的小商贩都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和气生财、精于算计、善于审时度势,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易受他人煽动。所以,第4师团从日俄战争起就因战绩不佳被称为‘奸诈的商人师团’。”
  
  “真没想到,日本军队里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人,搁以前我根本不会相信。”赵湘竹说。
  
  两个人正讨论着,只见满堂和铁柱像约定好了一样,“扑通”一声同时跪在蔡继刚面前。
  
  蔡继刚大惊:“满堂,铁柱,你们……这是怎么了?”
  
  满堂嘟囔着说:“长官,俺兄弟俩对不起你,俺们……当……当过汉奸!”
  
  蔡继刚厉声喝道:“大声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湘竹在一边温和地安慰着:“满堂,铁柱,别着急,慢慢说,不管有多大事,说出来就好。”
  
  满堂哭了起来,边哭边叙述自己当汉奸的经过……
  
  这兄弟俩在路上就商量好了,要是能见到蔡长官,说什么也要把那件事说出来。铁柱是个没心没肺的浑小子,也缺乏思考能力,他已经习惯什么事都听哥的,只要哥说了话,让他去扒黄河大堤铁柱也照扒不误。
  
  而满堂可不像铁柱那样没脑子,他每当想起自己聚众抢劫的事就别扭,特别是在日军洗劫了岗子村、自己家破人亡后,满堂越发不敢回想这件事。他的逻辑很简单,日本鬼子是杀爹和妹妹的仇人,自己非但没有去报仇,反而抢了打鬼子的队伍;这还不算,自己为了点粮食,还上赶着帮鬼子去运粮。当时满堂混沌未开,对自己的行为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自从在战俘营里见到翻译官高升以后,满堂才真正明白,这就是汉奸,凡是真心实意为鬼子干事、欺压自己同胞的行为,都是汉奸行为。满堂虽然没有文化,但他从小就有强烈的自尊心,他是要脸的人,一旦明白了自己的行为,满堂的心就没日没夜地处在煎熬之中。
  
  满堂的逻辑是对的,但事情发展的时间顺序是错的,应该是他先抢劫了国军,帮助鬼子去运粮,然后才是爹和妹妹被杀,到这时候,日本鬼子才成了杀爹和妹妹的仇人。
  
  蔡继刚耐心听完满堂的叙述,怒火终于爆发出来:“妈的,汤恩伯被劫的事我早听说了,现在终于搞清楚了,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子干的,真他妈的浑蛋,满堂,我真想毙了你们!”
  
  满堂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长官,俺兄弟俩在路上就商量好了,见了长官实话实说,说完长官要杀要剐俺当哥的顶着,饶了俺兄弟就中。”
  
  蔡继刚气哼哼地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哼!我看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都该枪毙!”
  
  “长官,你要枪毙俺俩,还不如送俺俩去打仗,杀鬼子,现在咱队伍不是正缺人手吗?”铁柱愣头愣脑地说。
  
  蔡继刚望着这两个头脑简单的士兵哭笑不得,他不想讲什么有关国家与民族的大道理,这两个家伙恐怕也听不明白。不过,既然他们主动前来归队,说明还懂得是非曲直,至少没去当伪军。
  
  “继刚,是不是先让他们去休息,明天再谈?”聪明的赵湘竹赶紧出来圆场。
  
  蔡继刚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没有吭声。
  
  赵湘竹向满堂使个眼色,示意他们退下,满堂和铁柱就像得到特赦令的囚犯,仓皇退出房间。
  
  赵湘竹为蔡继刚披上件衣服,用探讨的口吻说:“其实国家真是个宽泛的概念,它的内涵包括领土、民族、社会制度、文化传统和生活习性,这些都很复杂,这两个士兵没有国家的概念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的思维很直观,在饥饿的时候,有人给了粮食,他们自然会心生感激。”
  
  蔡继刚叹了口气:“冈村宁次这个人很厉害,他很懂得军事手段与政治手段并重的道理,就这一比,我们的统帅部在智力博弈层面上又输了一筹。冈村宁次用粮食去赈济敌国灾民,这一手看似良善之举,实际暗藏杀机,这是个完整的战略计划,损失区区一点粮食,等于增加了十万大军。”
  
  赵湘竹打开笔记本说:“嗯,你总结得很精准,我可以在文章中使用你的总结吗?”
  
  “绝对不行,原因你知道,日军通过赈粮事件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煽动后方新闻舆论界的不满,把国府的形象搞糟,这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蔡继刚很清醒地提示道。
  
  赵湘竹顺从地合上笔记本:“好吧,为了国家的形象,我这个记者只好闭嘴了。继刚,明天我要搭长官部的飞机回重庆,我们总编想派我去采访一下陈纳德将军。你是不是和我一起走?反正你在这里也无事可做。”
  
  蔡继刚轻轻搂过妻子:“真抱歉!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走,我在等候军委会的命令,南方的战事吃紧,我可能要调往南方战线。”
  
  赵湘竹把脸贴在丈夫胸前,柔声叹道:“唉,真舍不得和你分别,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没办法,湘竹,这是战争,谁让你丈夫是军人呢?”
  
  “我知道,我理解,你老婆无非是发发牢骚而已,我为战争守了这么多年空房,作出这么大牺牲,难道还不许我发发牢骚么?继刚,你估计,下一步……会派你去哪里?”
  
  蔡继刚严肃起来:“肯定是第九战区,我稍微透露一点军事秘密,长沙、衡阳一带马上要爆发一场大战。”
  
  赵湘竹震惊了:“豫中会战刚刚结束,长沙又要大打?”
  
  蔡继刚沉默不语。
  
  “那……满堂和铁柱你怎么安排?”
  
  蔡继刚想了想:“容有略的190师正在衡阳南郊接受新兵,组织训练,我和容有略是老朋友了,让满堂和铁柱去190师吧,我会安排这件事。”
  
  赵湘竹紧紧拥抱丈夫:“继刚,答应我,好好的回来,我要一个完整的你,不许蹭破一点皮。”
  
  蔡继刚笑着亲吻妻子:“我答应你,尽管我知道这是废话……”
  
  “不,只要你答应了,就是真的,上帝会保佑我们!”
  
  蔡继刚在电讯室叫通了第九战区190师容有略的电话。
  
  “喂,容师长吗?你好!我是蔡继刚啊。”
  
  电话那边一声惊呼:“啊呀!是云鹤兄,几年不见啦,阁下都混到重庆军委会了,令人刮目相看呀!”
  
  “到军委会又怎么啦?还不是个闲差?哪比得了你容师长,黄埔一期生,委员长的高足,正经的嫡系呀,不像我,出身不正,喝了点洋墨水,倒成了军中异类,如今干脆不让带兵了,惭愧啊!”蔡继刚发着牢骚。
  
  容有略一口的广东普通话:“看你说的,我算什么嫡系?好不容易当了个师长,还是个后调师,有点兵都让人家挖走了。没办法,人家是主力师嘛,财大气粗,我只能当个配角啦。”
  
  “容师长,你现在正招兵买马,我向你推荐两个老兵,都有战斗经验,参加过豫中会战,是刚从日军战俘营里逃出来的,吃了不少苦,所以求战心切,怎么样,你要不要?”
  
  容有略大喜过望:“要要要,当然要!我缺的就是老兵呀,来了都当班长,给我带新兵。云鹤兄,你可真是雪中送炭啊,谢谢啦!”
  
  “好,我马上安排通讯连的车给你送去。老弟,下一步我可能也要去九战区督战,到时咱们会见面的。”蔡继刚放下了电话。
  
  [1]
  
  按照惯例,世界各国军队的飞行员都是军官,但是二战时曰本陆海军飞行员则并非全部是军官,绝大部分是军曹(士官)或士兵。飞行士官及士兵均有级别,例如:一飞兵、一飞曹、二飞曹、三飞曹、飞曹长,等等。
  
  [2]
  
  语出清末陈澹然《寤言》卷二《迁都建藩议》,意为看问题必须眼光长远,不能为长远利益考虑的,必然不能够作出短期的计划;看问题也必须全面,不能从全局出发想问题,那么在局部方面也不会有所成就。
  
  [3]
  
  永野修身(1880.6.15~1947.1.5):日本海军元帅,日本海军舰队派的主要人物,对美开战的主要支持者。在日本海军历史上,他是唯一一个先后担任过“海军三长官”(即海军大臣、联合舰队司令官,军令部总长)的人,战后被列入首批28名甲级战犯名单中,1947年1月5日,永野修身患肺炎在巢鸭拘留所死去,逃脱了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对他的最后审判。
  
  [4]
  
  板垣征四郎(1885.1.21~1948.12.23):日本昭和时代重要将领,第二次世界大战甲级战犯之一。陆军士官学校第16期学员,日本陆军大学第28期毕业生。1937年3月任日军第五师团师团长;1938年6月任日本陆军大臣;1939年9月任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1941年7月晋升为大将,任朝鲜军司令官。1948年12月23日被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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