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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畏禅让权奸预筹谋 乘天威福公泛海流

第二十四回 畏禅让权奸预筹谋 乘天威福公泛海流 (第2/2页)

福康安第二日即取道旱路,先行急赴太湖水师。这是他父亲早年练过的兵,这几年他料理军务,常常加意嘱托训练,整顿军纪,修缮火炮,料想稍加提调协统,立刻就能从长江入海口处下海到福建会兵进剿的,始料不及的是这里的渡船、炮舰、淡水仓、开山炮也都到了更换期,那些船舰在太湖水域中游弋游弋,摆摆阵势给百姓看,吓唬吓唬零星水匪什么的,自然游刃有余,船外头上了漆,里头的木头多有朽糟了的,禁不起大风狂浪抛起抛落。在船上发炮,有几只好端端的舰竟震散了板儿。实地视察,十分之七不能用于海战。福康安无奈,知道李侍尧先期到了福州,行文移咨命李侍尧就地赶造火炮,所有跟从的官员都去征用民船,另督新造军舰,忙得不可开交处,颙琰宪票廷谕连连催促,户部叫苦连天说“没钱”,和珅又装模糊儿,虚应承不给实惠,接连又是几道严旨,口气也变得毫无通融“尔福康安亦畏敌耶?何以故再三搪塞,至今不能前往福建水域?联思尔尚不至玩敌贻误军机也。万盼早奏捷音,勿使朕失望也!”福康安一辈子出征都是轻骑快战,后勤辎重毫无滞碍,惟独这次步履艰难如行荆棘,连连催命之下又无由剀切告诉,只好咬牙挺着,命海兰察先带一千艘战舰到福建海面集结,自己自晨挑灯视察督造,至昏夜三更提灯回中军稍作憩息,忙累得瘦了一圈。未出兵已消耗了库银七百余万两,七死八活间赶到四月,已是被训斥催促得七窍生烟,气不打一处来,船舰也总算下海了,其时已是六月,比预期的整整迟了三个月。
  
  但台湾的局势已经是危若累卵一丝之悬。自三月间,闽浙总督常青在福州坐不住了,也是他平日孝敬和珅得惠,和珅让海宁转告“若不即时赴台力挽狂澜,恐君祸在不测”,因此也就不顾了万金之躯亲自赴台“为王前驱”。
  
  福州城百姓但闻台湾“有事”,督帅亲自出马,还以为定必是马到成功,家家户户摆设香案、香花醴酒送他出海。常青自己看周匝太平无事,上马出城、下码头入海,文武官员簇拥相送,百姓万头攒动瞩目相望,在大陆上也还得意的。在鹿耳门登陆便觉得不对,官军连营结寨,画角鼙鼓之声四面呼应,偌大鹿耳门滩头樯橹如林刀剑森立,几千兵士龟缩在营寨之内,一步不敢迈出寨门,原先那一点子虚骄之心一下子化为乌有。
  
  几百名中军戈什哈又加了一千精锐勉强护送他到台湾城,一路上东边“咚”的一声炮响,西边“砰”的一声鸟铳,火箭响箭“日日”地在头上身边飞穿而过——他也是将门之子,官做到起居八座建牙开府封疆大吏,至此才晓得“兵凶战危”,不是坐在签押房里说说玩的事。当晚到台湾,常青立即召集把总以上官员会议,号令立即出击,“本督帅出征,要立马扬威,给林爽文一点厉害瞧瞧!”这话说得内荏色厉,若是平日在署中,早已喏声雷动,可是此时众人都面面相觑欲言又止。议到半夜几个参将仍旧支吾趑趄,都说“朝廷已经派福大帅来,等援兵到了才好出战”。常青怕的就是福康安来了无法交待,不禁勃然大怒,“啪”地一拍案喝道:“我们是做什么吃的?难道一定要等福大帅来才能打仗?”话音未了,城外头传来一片鼓声还夹着无数人吆呼呐喊。满座的都是败军之将,闻战即惊,一个个股栗色变脸色煞白,背若芒刺侷促不安间常青大喝一声:“来的好!传我的中军,城中原有驻军再增两千跟老子杀这头一阵!打好这一仗,大家放假,我给你们出票出宪牌,人人升官!”
  
  “喳!”
  
  众军将一来畏他的威势,二来见他如此豪气,也觉胆壮,自亦有“叫你尝尝厉害再来训斥我们”这份阴微心思的,勉强振作厉声答应着纷纷起身,虚吆喝着就镇台衙门前点火把召集队伍。总共集合了两千五百人,所有的马匹都用上,擎着火把浩浩荡荡开向南门。
  
  未及城南一里之遥,已隐隐听得城外呼声动地。似乎城外满山遍野都是人在呐喊,四面呼声连成一片,犹如风过山峦,又似狂涛海啸。按台湾地气绝不同于大陆内地分了四季,它只雨旱两季。三月天气象温和,连海风吹过来都是暖融融的。这样的夜里官军是太平年间也不敢出城一步的,但这位憨大帅竟要亲自出马夜战!风虽暖和,夹着外头万众呼啸声,竟吹得军士们身上一阵阵起鸡皮疙瘩。常青本想上城头瞭望一下,火把中看见众军士面带怯色,想想外边都是乌合之众虚作声势,城外突袭一战即收,得点便宜就回来,也未必就失蹄了。遂在马上扬鞭一指,大声喊道:“开城门!我的戈什哈在前头,骑兵后边步兵——给老子冲啊!”
  
  城门“吱嘎”一声哗然洞开,百多名戈什哈放缰呐喊,嘶声叫着:“冲啊!”泼风价冲了出去,马嘶人喊也甚有声威,后边的马队也就扬刀呼啸一拥而出。起初义军被官军这一大胆举动惊了一下,略一沉寂四面号角呼应,似乎在联络。稍定,便见正面、东南、西南黑乎乎的椰林里燃起了火把。一把、两把……千把、万把星星点点又连连绵绵成了一带火阵,又成一带火海,鼓声也响得密不分点,火山般压了近来……冲在前头的兵惶惑不知所措——就是冲也得有个方向!但后队的兵马还在出城,常青没有号令既不能进也不能退,众人拥挤在护城河桥头乱成一团。
  
  突然,对面椰林里一簇火光极明亮地一闪,接着“轰”的一炮天崩地裂般响震,撼得大地簌簌发抖,炮弹打在护城河里,激起丈许高的水柱。暴民还有炮?冲出来的官军吓怔了。一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间,“轰轰轰”又是三炮打过来,这次准头却是极佳,护城河桥头四五匹马登时倒地,有两个正在发愣的军士仰天被掀翻下马来,硝烟弥漫间火把熄灭,人们已经乱作一团……留下来的人发一声喊,勒马转缰掉头就跑——后边的人马不知外头出了什么事,还在往外拥,前边的回头跑,马碰马人挤人喊声骂声哭爹叫娘声嚷成一片乌烟瘴气,这时常青才策马出了城门口,不防义军方向瞭得清他的纛旗,迎头又是一炮,却打在城门顶上,打烂好大一块,断砖灰土片猛雨般砸落下来。常青肩头着了一下,座下的马不知砸了哪里,“咴儿”惊嘶一声前蹄撩起老高,几乎把这位堂堂主帅颠下骑来,还没有勒定马,口中来不及约束部众,敌军那边十几枝鸟铳“砰訇”齐发一响,常青周围的军士麦捆儿一样倒下一片。这下子常青连马鞭子也丢了,再也撑不住,声嘶力竭大叫一声:“贼来砍老子头了!退兵退兵!”接过亲兵递来的鞭子照马屁股狠狠就是一鞭,那畜牲掉头就跑,把后头的步军也踩倒了一片……
  
  从此常青龟缩台湾府城,和黄仕简一同勒束军队不敢言战。只严命柴大纪死守诸罗和任承恩全力打通给养要道。无奈似乎全台百姓都反了,小股部队即使大白天也不敢开拔,运送一队粮车,至少要两千兵士带鸟铳弓箭严加戒备,还要一千军士游弋搜索前进。鹿耳门码头李侍尧派刘保琪马祥祖惠同济等人送来的白米、风干肉、**大炮堆积如山,不但送不出去,还要重兵严加看守,防着林爽文来劫,台湾诸罗两县官兵都似齐人遭荒,饿得连嗟来之食也没,走路都晃晃荡荡……
  
  六月里,福康安的行营终于移驻福州。他似乎还嫌准备不足,只下令连同常青在内,所有台湾府驻军旗营一律不得妄动,等候军命。常青莫名其妙又心里发急,派人悄悄打听,才晓得福康安已下令解散福建水师,只带原从太湖水师里精选的五千人马,又听说李侍尧从广东琼州水师精选了五千人马正在火速赶来,福康安已连连遭乾隆“怯战”申斥,一律充耳不闻,只管日夜修理船舰,手提着马鞭子亲自到工场督造炮舰……常青心里暗道:你带这一万人马好做什么用,充馅饼给姓林的吃么?嘴里却不敢说:因为人人皆知,福康安打仗还从未输过。——但也因为福康安大军已抵厦门,准备赴台的营生作得声势浩大,台湾的军心大定。诸罗城中有柴大纪,虽说被义军围得水泄不通,但城中原有一座花生库,还有一座地瓜干库,都取出来军民人等按日供应,抽精壮劳力加固城防,一时倒也无虞。台湾府和鹿耳门港的联络交通,因鹿耳门能抽出人丁卫护驿道,情形比前也好了许多。福康安先声夺人,台湾官军士绅如大旱之望云霓,日盼他早早放洋过来。却也奇怪:为什么迟迟不动?
  
  福康安在等风,等着南风大作。但厦门海域春夏两季极少西南风,偶尔吹来也是旋起旋停。从厦门到台湾数百里水面,都是万丈狂涛,风向不对,千艘战舰滞留海中逆风逆水而渡,一旦中途退回,台湾的局势更不堪设想,待到秋八九月,已见南风渐次增多,战舰已修缮完备,战士们吃饱了撑的,海滩上摔跤打布库游戏,将军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单等他的号令。
  
  十月二十七夜分,南风大起,裹携着凄迷的秋雨,袭到厦门。这风起初还时紧时慢地鼓动,插在福康安大营上专门用来测风向的风标和节绒还一飘一落微旋不定。到后半夜,福康安披挂危坐帐中,命所有船舰官兵一律码头集结待命,全部游击以上军官都集中到他的大帐前肃立待命。到天将放亮时,福康安已焚了三炉香,整束衣冠盥手谢天,清酒酹地,向北恭敬叩辞乾隆,带了众将军一起来到港口。
  
  他似乎许了禁口愿,一直默不言声,他的中军领佐贺老六已是副将实缺,王吉保也已领了副将衔,都穿着黄马褂,也是一言不发。海兰察就守在港口,见他骑马到了码头,只一躬,将手一让,说道:“请大帅视察!”
  
  这里是厦门的崇武澳,港口洋面上灰蒙蒙的飘着细密的斜雨,千船万舰樯桅如林,都在微微动荡摇曳不定,远处平日看去平静的大海也不再是蔚蓝色,此时天低云暗,苍苍茫茫的海面上一浪卷一浪,泛着白色泡沫扑上滩头,愤怒又不情愿地退下去,海崖礁石激起的浪花足有丈许来高。福康安眯缝着眼遥望着大海,又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风中簌簌急抖的节绒和纛旗,突然扬臂一呼:“大丈夫立功在此一举,为社稷为皇上效命,决不许金瓯一缺!——我的旗舰在中央,贺老六王吉保随我——各军听我号令,按方位依次出洋!”
  
  这风真是天助,劲急而不躁,力匀而不懈,千帆万舟鼓浪而进行走如飞。各船艄公都是精选出来的精壮水手,走得又快又稳。二十八日晨下海,只用了两天一夜,全部战舰一艘不损,军士一员不缺,已云集在鹿耳门。那风兀自一如既往直吹不止。福康安在暮色中踏着桥板率中军旗舰的下船,站在冰冷的滩头岩石上,深深舒了一口气,由着风把他的辫子和袍摆撩起老高,半晌命道:“所有军士下船,有晕船的好生调息。休整三天,什么事也不做,让我的兵吃好睡好养足精神!”
  
  “喳!”站在福康安身边的海兰察应声答道,“标下遵命传令!”
  
  福康安放缓了神色,又问:“常青、黄仕简、任承恩到了没有?”王吉保忙跨前一步,回道:“常青昨晚就到了鹿耳门,正在滩头等候欢迎大帅,黄仕简留守府城,其余的都到了。”福康安又问道:“那个守诸罗的是柴大纪?他没有来吧?”
  
  “回大帅,”听他说到柴大纪,王吉保加了小心,进前一步说道,“诸罗城被贼四面围困,我军联络不上,他还不知道大帅已经登台。”
  
  福康安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这个时候欢迎个屁!吩咐常青,把鹿耳门大营中帐腾出来,摆好木图,我和海军门要立即召集会议布置军务。淡水要先供应登岸的军士,亥末时牌我要逐营逐个查检,没有洗过脚、喝不上酸辣汤的,直接禀我!”
  
  “喳!”
  
  军事会议开得甚是肃杀,鹿耳门中军大帐地方不大,里里外外都是军将肃立,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七八只胳膊粗的龙凤烛照得里外通明雪亮,帐中一盘硕大的军事木图旁边只有海兰察和常青就座,其余的人一律贴帐站立,静得只闻帐外掠天而过的风声浪声和大帐鼓噏的牛皮磨擦声。
  
  “诸位!”在岑寂中福康安扬声说道,“用不着文过饰非,因为主将无能,台湾已经全局糜烂!”他目中精光四射,扫视着大小林林总总的官员,又看一眼木然呆坐的常青,冷冷地转脸面向木图,用长竹节鞭虚指了一下,说道,“在福州我和海军门已经召集全体游击以上军官几次会议。这个仗怎么打,其实用不着多议。台湾四县已沦陷两城,诸罗是战略要害,解掉诸罗之围,全局就会翻转过来,军心民心就定住了!这么明白的事——”他突然转脸问常青,“为什么当初常督没有计议到?”
  
  常青没想到突然质问到自己,身上抖了一下,忙欠身答道:“卑职们几次计议也是这般儿见解,但台湾的官军太少,首尾不能相顾。试着攻了几次,都被贼匪堵回来……”他下巴颤着,声音也有些发抖了。
  
  “堵回来?敌人是多少?有什么火器?我军谁是主攻?谁是策应、预备队,后援辎重谁负责?”
  
  一连排炮般的质问下,常青脑门子上已一层冷汗,用汗巾子拭着,期期艾艾答道:“是这个……全台造反的已逾十万,连同我带的福州绿营……我军这个,这个这个只有四万……”
  
  “答非所问。”福康安突然一笑,“真正的天地会只有四万余众,你说的十万是连跟着起哄在山里摇旗虚咋呼的也计在内了。”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异常庄重,摆着方步走至上方,南面而立,徐徐说道:“常青听旨!”
  
  屋里屋外的军将都吓了一跳,不安地互相询问颜色。常青一下子变得衰惫不堪,在椅中挣扎了一下才起身来,脚底下踉跄两步才站稳了,伏俯跪倒在地叩头道:“奴才常青恭聆圣谕!”
  
  “常青之罪朕已屡次降旨。”福康安在死寂中扬声说道,“今着钦差大臣福康安宣布,着革去常青顶戴花翎及原颁赐黄马褂、革去其原任太子少傅兼兵部侍郎及本衔闽浙总督。即刻由福康安委员锁拿进京交部问罪!钦此!”
  
  “奴才……遵旨……谢恩……”常青的身子一下子瘫落了下去。
  
  “战事当前,没有那么多客气话。”福康安一副脸毫不动容,也不似平常宣旨过后有许多敷衍安慰,“天威不测天怒难犯,请常公斟酌自爱——就请常公住到我的旗舰上,待风向顺利再返大陆。”
  
  待两个亲兵搀着常青退去。福康安略一沉默,从袖子里又抽出一份诏旨,说道:“台湾乱起已近一年,福康安自受命以来也已八月有余,而至今才抵达,甚是有愧皇上知遇之恩呐……六部督促,廷谕申斥的话诸位想必已经有所耳闻,所以有些人心里另有些想头,以为皇上不再信任我福康安,以为跟着福康安干前程黯淡,这里有皇上八月二十五日由北京发出,也即是我最近收到皇上的恩谕,虽然是给我的,我看成是对我三军将士的信任勉励。眼下就是一场硬仗恶战,我读给诸军兄弟,与我同沐皇恩。”他环视一眼众人,说道,“地方狭小,不要跪听了,就这样立正肃听就是。”因展开诏旨轻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临御五十余年,于一切重大事务,经历不知凡几,无不通盘筹划、熟虑机先。今委福康安以剿捕之任,岂有令其冒险前进之理?无论福康安久经简任,寄以股肱心膂,事无巨细,无不休戚相关,断不肯置伊于险地,岂有福康安为朕亲信倚任之人,转不为计出万全耶……朕之待福康安,不啻家人父子,恩信实倍寻常。福康安亦当以伊父傅恒事朕之心为心,竭力奋勉……
  
  福康安起初还读得堂而皇之庄而重之,读到情真之处,仿佛眼见乾隆皓首握管关切凝注的目光,声音已是变得喑哑哽咽,读到“傅恒”名字,更是触动心事,已是泪流满面,声怯气嘶朗诵一遍,满庭军将尽都感激唏嘘。
  
  “福康安只有一死粉身来报这高天厚地之恩了!”福康安涕零说道,“台湾本岛将士久战疲劳,全队充作后备。由我率登台军队全军攻打围困诸罗的匪众!”他这才认真指定了木图,说道,“这里是大里杙,这里是诸罗,这里是台湾府城,我军现驻这里。如果我军向诸罗运动,大里杙天地会众必然号令匪众拦截。为牵制大里杙匪众不敢妄动,我军必须攻取这里——八卦山,要轻骑快取,迅雷不及掩耳,夺下八卦山,台湾原有的二十门火炮,还有我带来的三十门火炮就能迅速向诸罗运动。敌军的优势是人多,劣势是没有经过野战训练,敌军屡胜,有虚骄之心轻蔑于我,而我军人少却全都是精选出来的壮士,有五千火枪手还有两千持短把马铳的,装备精良前所未有……”他侃侃而言,从雷公会与天地会的矛盾说到台湾土著居民与外地移民的纠纷,剖析得精细入微,末了放开嗓子问:“谁敢打第一阵去攻八卦山?”
  
  “我敢!”贺老六一个挺身出来,亢声说道,“请四爷拨给我一千人马,三天打不下八卦山,老六提着头来见您!”话没说完,王吉保大叫一声出来“啪”的一个立正:“我给四爷立军令状,我只要六百兵!”贺老六一拍胸脯怒目王吉保道:“老大帅用我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由海军门带一千人准备驻扎,我只要五十个人攻八卦山!”王吉保梗着脖子扬声道:“你和海军门押阵,给我选十个不怕死的,打出威风给你看!麦秸垛大压不死老鼠,秤砣儿小能压千斤,你少倚老卖老!”
  
  当下二人军帐争夺请战越吵越是激烈,已都是通红了脸,要带领抢攻的人竟减至十名,听得任承恩诸旧部驻军将弁目瞪口呆。正自不可开交,海兰察挺身站了出来,对福康安道:“这次打八卦山,要打出威风,要台湾匪众知道中原好汉的厉害!五十人靠群胆,十人靠孤胆,我老海请先打个样儿给兄弟们看,请跟随大帅来的十名巴图鲁、十名侍卫选出来,也加上贺老六王吉保两位,跟我登八卦山。大帅您只管率军观战,派军队预备接防驻扎!”
  
  “老将军勇气何其豪迈!”福康安被他这番话激得热血沸腾,“这一阵既要夺取这块冲要之地,更要激起我三军高昂士气——打出威风来,如果倚多取胜,就没有威风可言,这话说得好!你要什么?只管开口!”
  
  “每人一把鸟铳、一把马铳、一把倭刀、一把匕首!”
  
  “成,还要什么?”
  
  “每人一壶酒、一包炮药裹扎,不成功便成仁!”
  
  “好!我预备黄金一千两等你们接赏!我准备奏章为你们请功!我带领五千军马观战,万一有所不利,我全军压上去接应!”
  
  跟着福康安的巴图鲁侍卫们“啪”地一扣马刀,齐步跨出班序,一齐向福康安行礼:“标下们跟海军门去,踹平了八卦山,给大帅立头一功!”
  
  “好!”福康安回身顺手拔出将令,狞笑一声,“瞧着众位兄弟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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