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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番外•风泪篇

第110章 番外•风泪篇 (第1/2页)

顾清风有个很不堪的过去。
  
  而这个过去,世上只有萧影、阎惜泪和他自己知道。
  
  三十余年前,酷暑六月,他出生在东淮和南地交界,一个极为穷困的村庄里。他父亲是个喝了酒便爱动手的懒汉,母亲生得美,可却是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傻子。
  
  当时顾清风还不叫顾清风,父亲没文化,给他取名“阿酒”,而他的双胞胎哥哥则叫“阿钱”。
  
  值得庆幸的是,阿钱和阿酒都是很聪明的孩子,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为了不被父亲打骂,两三岁起他们就能提着篮子跟着村里其他大人身后捡细枝条的柴火,然后托那些叔叔带去一起卖。
  
  时不时一两个铜板的收入,让他们的酒鬼父亲视他们为摇钱树。至于他们可怜的母亲,则在他们六岁那年,终于被喝酒后的父亲打死了。
  
  阿钱和阿酒不会哭,他们忘记了哭,也不敢哭。
  
  在他们的注视中,酒鬼父亲对着母亲的尸体继续喝酒,还时不时用脚踹她一下。等到夜深,他彻底喝醉,阿钱和阿酒才小心翼翼去到母亲身旁,将她的尸体拖了出去。
  
  兄弟间无需言语,自有默契。
  
  他们把母亲藏在自家田的田埂旁,当夜正好有个好心大叔路过回家,看他们两个小娃在拖拽大人,先是吓了一跳,又发现死的是村里出了名的可怜婆娘,也就出手帮他们挖了坑,处理妥当了。
  
  第二天,父亲又像没事人似的,找他们讨这几日拾柴火放牛拔野菜晒药材……换来的铜板。那时他们原以为,日子再坏也不过就这样。
  
  直到有一天他们回家,看到一个穿着比较富贵的外乡人,趾高气扬地坐在家里唯一看上去比较干净的木凳子上。而他们的父亲,在一旁点头哈腰,不停搓手,脸上堆满了笑意。
  
  看到阿钱和阿酒回来,他立刻过来一手拎一片衣领,把他俩半拖半拉地凑送到外乡人面前。
  
  “张爷,您瞧瞧,真是好货色!这么多年苦日子哩,还皮白肉好的,可见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
  
  干这行?阿钱和阿酒心头同时一紧,就算不明白自己父亲到底在说什么,但看那男人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们的神情,他们就知道要面对的不是件好事。
  
  外乡人伸手,在阿钱脸上掐了一把,拇指转移,微微下滑。
  
  “这是哥哥。”他们父亲笑着介绍。
  
  男人轻啧一声:“这也太瘦了。”
  
  他们父亲黢黑的脸上笑容僵了一僵,小心翼翼解释:“这不是,俺们家穷嘛!您没瞧见,他们娘都不在屋里,早跟有钱人跑了哩!”
  
  阿钱恨恨咬牙。
  
  阿酒看到他捏紧小小拳头,忙牵住他,晃了晃。
  
  男人注意到阿酒的小动作,唇角浮起一抹玩味笑容,屈指捏起他的脸,轻轻摩挲。
  
  “弟弟姿色更好。”
  
  松手,翘指掏出腰间的金丝帕擦了擦手指,随意丢去地上。
  
  “你这两个儿子,我都要了,”男人悠悠起身,“价格,就按你说的办。”
  
  ……
  
  豪华的房间里觥筹交错,光影流转,四处都是靡靡之音,腰肢婀娜的舞姬、穿着暴露的少年,比比皆是。他们施出浑身解数,取悦那些不敢得罪的主顾。
  
  角落里,站着两个孩子,阿钱和阿酒。
  
  他们不知道自己洗了多少次澡,亦不知身上扑了多少香粉,只知他们从此以后,会活得连狗都不如。
  
  “没有尊严的玩物。”这是给他们梳洗的姐姐,悄悄告诉他们的一句话。
  
  “弟弟……”阿钱喉头微动,袖子里滑出一支方才在那个姐姐的房间里,偷出来的铜簪。
  
  阿酒沉默着,他知道哥哥的意思,但没有拿。
  
  “拿着!”阿钱加重语气,“我们两个不能都这样了,娘她要是知道,会伤心的。”
  
  触及心中最柔软的那隅,阿酒深深吸了口气,接过铜簪,用袖子遮挡掩藏。
  
  ……
  
  什么时候混乱起来的,他记不太清楚了。
  
  只知道那个姓张的男人涎笑着伸手,要抓他的胳膊。而阿钱侧身上前,将他挤到了后面去。
  
  “哟,你想先来?”男人满嘴喷着酒气,在阿钱脸上用力啃了一口。
  
  随后拽住他两条麻绳似的细胳膊,将他扯入帏帐。
  
  四下的人起哄笑开,也纷纷开始动作。你拉一个,我抱一个,各自忙活去了。
  
  阿酒站在床前,看帐上撒下的影子,交叠,错开,再继续交叠……
  
  耳畔渐渐传来呜咽,这些年他从未听过阿钱哭,但兄弟间的血缘,让他感同身受,更让他几近崩溃。
  
  “啊!”阿钱痛苦呼喊,“阿酒……阿酒你走……”
  
  苟延残喘的声音,阿酒像是被人捆在刑架上,片片凌迟。
  
  “阿酒……!”
  
  声音渐弱。
  
  “阿酒……你走啊……走……”
  
  男人的肆笑从帐中飘来,如细小的蚂蚁,密密麻麻撕咬他的血脉,啃噬他的神思。
  
  他不能忍了。
  
  紧紧捏住那根铜簪,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对准帐帘上扭曲的长影狠狠刺去。
  
  ……
  
  “杀人了!”
  
  “小孩子杀人了!”
  
  三五男女大吼着从门里挤出逃命,他们衣衫不整,妆容全乱,显然受到极大惊吓。
  
  彼时萧影正手牵阎惜泪经过,听到他们嘴里的话语,瞬间皱了眉头。
  
  三四岁的阎惜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看向萧影。
  
  “叔叔……”
  
  这一声呼唤让萧影生出两分犹豫,侧目看向身旁大开的门,他松开手,往里走去。
  
  屋内一片狼藉,长梁纱帘散乱,恣意铺在地上,印满肮脏足印和酱红色的酒液。眼前桌上,酒盏倾洒,里面残留的酒液还在滴滴下落,吃剩的鲜果和瓜子壳到处都是,即使屋中熏香阵阵,也压不住那混乱的味道。如今再添血腥之气,实在令人作呕。
  
  突然,利器入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萧影寻声而往,撩帘就看到一个清瘦少年跪在床上,扑着身下那团黑影,手握染满血的铜簪狠狠扎下,拔出,再次扎下……
  
  他双目通红,显然已沉浸在杀人的疯狂之中。
  
  萧影没有打断他,只是负手,静静站在一旁。
  
  直到黑影的血浸透帐帘,濡湿大片床单,连木床边沿也开始渗血,男孩才放缓速度。
  
  他深深吸了口气,从床上爬下,站好,木然地摊开手掌。
  
  “哐当”一声,铜簪坠地。
  
  萧影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地上铜簪。那是极其普通的廉价货色,簪柄坚硬,并不容易折断。而眼下它却弯折扭曲到看不出原本模样,簪头锋利的铜片上鲜血淋漓,显然男孩的掌心好不到哪去。
  
  萧影朝他走近,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他万分平静,淡淡道:“杀人偿命,你抓我走吧。”
  
  “你叫什么名字?”
  
  “阿酒。”
  
  “为何杀人?”
  
  阿酒微微一滞,扭头看向萧影。
  
  他以为钳制他的是捕快衙差之类的人物,可仔细再看,身边的男人气定神闲,泰然自若,气质不俗,丝毫没有要抓他的样子。
  
  “您……”阿酒不能理解眼前这陌生人的身份,更不明白他的用意。
  
  萧影松开手,上前一步掀开床帘,里面除了血肉模糊让人万般不适以外,还有一条纤细的胳膊和一条大腿从模糊下半伸出来。饶是见过不少浑事,萧影目中亦是变色。
  
  “他是?”
  
  “……我哥哥。”阿酒低头,用力咬唇。
  
  血丝丝往嘴里窜,可他并没有感到多少疼痛。
  
  母亲的死他疼了一次,如今相依为命的哥哥也替他去死了,他开始麻木。
  
  萧影叹了口气,这是个可怜孩子啊。
  
  眼风一扫,他发现阎惜泪正扒在帘边怯怯往里看,脸色不免缓和两分,对她招手。阎惜泪立刻跌跌撞撞跑过去。
  
  阿酒看到小小的阎惜泪,眼神变了变。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娇嫩的小女孩,他从未见过。
  
  而阎惜泪也有所感应一般,朝他看去,先被他身上的血吓得躲去萧影身后,而后发现他的眼神闪闪发亮,对她充满好奇,于是胆子也就渐渐大了起来。她试探着朝他挪去,见他右手还在滴血,“哎呀”一声,也顾不得怕不怕了,柔软的手指小心翼翼触了触他的手背,轻轻问:“哥哥疼不疼……”话没说完,她已经感同身受地红了眼眶,纤长的睫毛颤抖,眼泪就这么骨碌碌落了下来。
  
  ……
  
  阿酒跟萧影回了往生门。
  
  确切的说,是因为阎惜泪那一声“哥哥”,让他生出恍惚,让他以为自己在这世上,身边还有一个人陪着,他不是孤单的。
  
  而那个时候他也无法考虑太多,自己无亲无故,留在房间里,末了也只能收监入狱,杀人偿命。他不是怕死,只是觉得,阿钱用性命和身体换回来的机会,他不能就这样浪费掉。
  
  于是到了往生门后,他格外刻苦卖力。
  
  自从知道往生门中实力说话,他更坚定自己要去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在这样的信念中,他和阎惜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长大了。
  
  ……
  
  “三哥,很快我就可以去任务了。”阎惜泪趴在他的药缸上,娇娇笑着。
  
  不知不觉她已经从三四岁的奶娃娃长成个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今日她红衫红裙,一瀑青丝随意散着,只挑起两缕随意绾了个如云髻,看上去分外慵懒妩媚。
  
  目光和她接触一瞬,他默默错开。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当年那夜,萧影的目标是带走天生媚骨的阎惜泪,而不是他。他充其量只是个顺手救走的,意外。
  
  阎惜泪眨着清亮的眼睛,偏头看他不言不语,便勾起一缕发丝,像以前那般去扫他的脸。
  
  只是今日他显然没有陪她玩闹的兴致,淡淡一笑后,推开她的手,又继续低头分拣药渣。
  
  阎惜泪瞬间变了表情,闷闷不乐。
  
  “我可以去任务,你都不替我高兴!说明我是个有用的人了呀?”她笑得天真。
  
  他抿抿唇,不知怎样和她说。
  
  这刻的她还是如此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即使天生媚骨,却还是清澈得像一块水晶,不容人玷污分毫。
  
  可惜……
  
  天生媚骨,不过是以色事他人,来完成任务。
  
  他知道,但他不能阻止。
  
  从手边的药匣子里取出一个瓷瓶,他拔开瓶塞,倒出一颗褐色药丸递给她:“这是门主的意思,任务完成后,一定要服下它,以免……”
  
  “以免会有孕,到时候就麻烦了,”阎惜泪接过他的话,“我都知道。”捏了药丸用帕子仔细过好,放入怀中。而后她巧笑嫣然:“我走了?”
  
  “嗯,去吧。”
  
  看他毫无波澜,阎惜泪红唇微抿,唇角牵了牵,转身往门外走。
  
  只是她很不甘心,她不想把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交付给一个任务。
  
  将要到门口之时,她身形顿住,蓦然转身。不待他反应过来,她已如灼灼火蝶一般,张开双臂扑入他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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