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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出北冥 093:慕容恪之孤注一掷(上)

狼出北冥 093:慕容恪之孤注一掷(上) (第2/2页)

“夫人,我能做点什么吗?或许,您也要一帖安眠药?”
  
  “谢谢你,师傅,我什么都不要。我不会以睡眠来逃避悲伤,那样对步扬明不公平。你离开吧,去参加庆祝吧,我想和父亲独处一会儿。”
  
  “如您所愿,夫人。”智囊一鞠躬,然后离开了她。
  
  慕容博躺在上,嘴巴张开,呼吸微如口哨,仿佛叹息。他的一只手垂在边,枯瘦苍白,血无存,然而当慕容恪触碰上去,仍能感觉温暖。她把自己的手指穿过父亲的手指,紧紧握拢。不管我握得多紧,都不能留住他,她悲伤地想,就让他去吧。但她不愿松手。
  
  “父亲大人,我没有人可以倾诉,”她告诉他。“我祈祷,但菩萨不愿回应。”她轻柔地吻着他的手。肌肤还很温暖,苍白透明的皮肤下,蓝色的脉络盘根错节,一如远方的江河。
  
  门外大江滚滚东流,红叉河和腾石河交汇在一起,奔腾不息,但父亲手掌里的河流却做不到这样,不久便将干涸殆尽。
  
  “昨晚,我梦见咱们从海疆城回家的景,您可还记得?一阵奇特的浓雾包围过来,咱俩落到队伍后面。举目四望,一片灰濛,打马鼻子往前,一尺都看不清。我们找不到大道。树木的枝干像长长瘦瘦的手臂,围住我们,搔抓我们。我哭了,我喊了半天,声音却被浓雾吸收。只有白敬亭知道我们在哪儿,他一个人回来,找到了我们……”
  
  “这一次,没有人会来找我,对不对?这一次,我必须自己寻找自己的路,这好难啊,真的好难。”
  
  “我一直牢记步扬家的族语。强者自强,父亲大人,对您来说是如此,对我来说也是如此。如今步扬飞不但要对抗青丘家族,还得用同样的劲头对阵太史安,可这又什么?为一顶金冠和一张铁椅子?毋庸置疑,这片土地已经血流成河了啊。我想要女儿们回家;我想要步扬飞放下刀剑,去夏侯雷领主那边挑选一位朴实无华的姑娘,生儿育女,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想要步扬明回来;我想要……”慕容恪耷拉下头。“我想要,”她重复着这个词,这个词须臾便随风而去。
  
  良久之后,蜡烛闪烁,终归熄灭。月光从窄窗间的缝隙流泻而进,在父亲脸上留下斑驳的银色花斑。她听着他吃力地呼吸所发出的轻弱低语,听着永无休止的湍激波涛,听着院里飘来竖琴弹奏的微弱的歌谣,伤感而又甜蜜。
  
  “我上一位艳如秋阳的佳人,”城堡内有人唱道,“落霞洒在她的发梢……”
  
  歌声已止,慕容恪却没有察觉。一个又一个时辰转眼即过,但赤松月敲门之前仿佛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夫人,”她轻声宣告,“午夜已至。”
  
  午夜已至,父亲大人,她心想,我必须去履行我的责任。她放开他的手。
  
  狱卒是个鬼鬼祟崇的矮子,鼻上满是破损的脉络。进门时,此人正趴在一大杯麦酒和吃剩的山鸡旁边,看样子醉得不轻。他眯起眼睛,怀疑地打量她们。“请您原谅,夫人,慕容德老爷有令在先,除非持有他的印信授权状,人均不得探望屠王者。”
  
  “慕容德老爷?莫非我父亲死了,而我还不知?”
  
  狱卒嘴唇。“没有,夫人,当然没有。”
  
  “那好,你要么打开牢门,要么和我一起去我父亲大人的书房,当面解释你凭什么拒绝我。”
  
  他垂下眼睛。“一切照夫人吩咐。”他的镶钉皮腰带上挂了一大串钥匙,他咕咕噜噜找了半天,才拿出开启屠王者牢门的那把。
  
  “回去喝你的酒吧,”她命令。一盏油灯挂在低矮天花板的钩上,慕容恪把它取下,点燃火焰。“赤松月,别让人打扰我。”
  
  赤松月点点头,手按剑柄圆头,在牢门外站定。“夫人需要我时,出声便行。”
  
  慕容恪用肩膀顶开厚重的铁木门扉,踱进一片污秽的黑暗中。这里可算是望海城的“肚肠”,也和肚肠的味道一样难闻。许久未换的稻草散落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墙上有一块块硝石补丁,看不出颜色。透过石壁,传来腾石河水微弱的脉动,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边墙脚有一只装溢粪便的提桶,另一边则有个缩成一团的形体。酒壶放在门边,根本没动。看来这次要开动脑筋。庆幸的是那个狱卒没有多嘴贪杯。
  
  青丘有勇抬起一只胳膊遮脸,手腕上的铁铐叮当作响。“步扬夫人,”他太久没说话,嗓子有些嘶哑。“我这样子,恐怕不能招待您呢。”
  
  “看着我,你这个不可饶恕的混蛋。”
  
  “光线刺痛了眼睛。您乐意的话稍等一会儿,”自那晚在森林被俘以来,青丘有勇便连刮面也不被许,那张和太后如此神似的面容而今被蓬松的胡须所覆盖。灯光下,长须闪着金光,他看上去就像硕大的金黄猛狮,虽然被铐住,依然很雄伟。未梳洗的头发纠结垂肩,上衣物业已破烂,面孔则苍白枯槁……但这位男子依然充满了力与美。
  
  “你似乎不领我的。”
  
  “突来的慷慨让人怀疑。”
  
  “想砍你脑袋轻而易举,我何必下毒?”
  
  “服毒丧命可被认作自然死亡,脑袋却不会自动搬家。”他躺在地板,眯眼往上瞧,灵猫一般的碧眼逐渐适应了光线。“我该请您坐下,可惜您老弟忘了安排椅子。”
  
  “我站着就好。”
  
  “行吗?我得说,您的脸色糟透了。或许是灯光的缘故。”他带着手铐脚镣,并互相连接,使得他无论是坐是站都很不舒适。脚镣还钉在了墙上。“我的手镯够沉吧?您还想再加点料吗?要不要我用它们来演奏呢?”
  
  “全是你自作自受,”她提醒他。“我们让你以符合自己份和地位的方式舒舒服服待在塔楼囚室,你却以逃跑来回报。”
  
  “囚室就是囚室,虽然这里和青丘城底下某些地方相比,还真算得上阳光明媚的花园。或许有一天,我让您去见识见识。”
  
  如果他也会恐惧,至少隐藏得很好,慕容恪心想。“一个手脚被铐住的人应该客气一点,管好嘴巴,屠王者。我到这儿不是来听你恐吓的。”
  
  “不是?那您八成想和我出轨喽?难怪他们说寡妇难守空闺。虽然咱们御林铁卫发誓永不婚配,但只要您玉口一开,我还是会勉为其难。来,倒两杯酒,把裙服脱掉,看我有没有反应吧。”
  
  慕容恪满心厌恶地俯瞰他。世上还能找到别的人像他这般美丽却又如此可鄙吗?”这番话若给我儿子听见,他非把你宰了不可。”
  
  “除非他还让我带着这些玩意儿。”青丘有勇把铁链弄得叮当响。“咱们都心知肚明,那小孩根本不敢和我战斗。”
  
  “我儿虽年轻,但你若把他当作莽夫,那就大错特错……在我看来,当你统帅大军时,为何来不及向他挑战呢?”
  
  “算啦,古代的冬境之王也只会在妈裙子后面躲躲藏藏吗?”
  
  “你以为我们不敢杀你?”
  
  “你们当然敢,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步扬家族的胆量,”青丘有勇抬起头用朦胧的眼神看着慕容恪,他并不能完全看清她的容颜。“但你们不能杀我,但凡有一丝可能,多少个我都已经被你们宰了,难道不是?”
  
  毫无疑问,慕容恪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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