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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有用无用

第七十四章 有用无用 (第1/2页)

话说八月秋社,河北一带爆发洪水,大批难民逃亡青州,富良弼忧国忧民,自请前往青州赈灾。
  
  忆之正摁着糖渍梅饼的肉脯切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手里的刀举在半空中,停顿了半日才落下来,她继续将糖渍梅饼切丝,点缀在铺了猪肉片,腰子、奶房、肚肺、鸭饼、瓜姜的‘社饭’上。
  
  她低着头说道:“去吧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
  
  富良弼忍不住想要笑,说道:“怎么听着酸溜溜的?”
  
  忆之往富良弼的社饭上浇了浓郁的酱汁,说道:“得空也躲躲懒,你也好,二哥哥也好,拼了命地忙公务,一桩完了,又接着一桩。”
  
  富良弼蹙眉道:“你的年纪还小,怎么眼见着愈发唠叨了。”
  
  忆之没好气道:“母亲给你二人介绍了无数姑娘,你们倒好,反倒要人家姑娘上赶着找你们。二哥哥推说心里有人,你呢,你总是借口,忙啊忙,你早些讨了媳妇,有她看着你,我又白操什么心,你以为我想唠叨呢。”
  
  富良弼敷衍地连连点头。
  
  忆之只觉气不打一处来,直瞪瞪瞅着他说道:“如今看来,反倒是三哥哥最省心了,娘子也定下了,家产也攒了不少,比你们俩都要可靠!”
  
  富良弼反诘道:“你和绪弟从前置气,又是谁从中调和的,如今又说这样的话,感情是都忘了不成?”
  
  忆之气鼓鼓的,又要往那他那份社饭上淋酱汁,富良弼连忙抢救了过来,又说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王曾等几名夫子在书院内举办社会,大摆社宴,又雇了歌姬,听差等,奏响丝竹,唱着词藻,欢声鼎沸。
  
  她不觉想起从前的清明院每逢佳节,都是何等欢声笑语,闹闹穣穣。
  
  如今逝去的逝去,任上的任上,即便是就在身边的欧阳绪,也总是早出晚归,难得碰上一面。她坐在檐廊下的台叽上,拄着下颌,望着成片的竹林出神,光阴顺着指缝流逝,不觉入深秋。
  
  她也从轻薄的罗裳披上了背子,有时还需要捧着汤婆子,只要漏了风,就会冻得浑身酸疼。
  
  她说道:“阁下愿意跟随我去西夏吗?”
  
  那位与刘屏一同被俘虏的副将史元苏一面吃着酒,一面笑着想到,姑娘范叔父抵达任所邓州后,重修览秀亭、构筑春风阁、营造百花洲,并设立花洲书院,闲暇之余到书院讲学,使邓州文运大振。如今擢拔为参知政事兼枢密使,不日后就要回京。
  
  姑娘的玉祁哥哥抵达任所定州后,首先大力整顿军队,采取恩威并行的方法,对品行极其恶劣的士兵果断诛杀,而对以死攻战的则予以重赏。后来他又研究唐朝名将李靖兵法,仿作方圆锐三阵法,命令将士日月操练,使“精劲冠河朔”的名声大振。如今擢拔为三司副使中的掌管税户案,不日后就要回京。
  
  古来的赈灾之法,都是将老百姓聚集在城中,给流民煮粥吃,结果导致疾病,以及互相践踏,有的等待救济数天都不能吃到粥而饿倒,名义是救济灾民,实际上是杀死灾民。而姑娘的良弼哥哥,却能使万众齐心,不仅救活灾民五十余万人,更招募流民为兵达万人。不日后,也要回京。
  
  他顿了一顿,才说道:“姑娘嫁去西夏,是要做王后的。说来,该是我问姑娘才是。姑娘当真愿意用我这个苟且偷生的孬种?”
  
  他的言外之意是,你这样的人物,我高攀不起。
  
  忆之缄默了半日,说道:“在他们口中,我不也是失德失节,苟且偷生的孬种?”
  
  史元苏心中一动,不觉冷笑道:“我为国枕戈待旦,浴血奋战,即便落入西夏,任凭元皞如何蛊惑,宁死不肯叛国,如今两国议和,他将我放了回来。却正是因为我没死,我反倒成了罪人。我没死在西夏人的刀下,却得死在这群道貌岸然的东西嘴下。”
  
  忆之也吃了一口酒,呵气如霜,说道:“耶律崇元也好,元皞也罢,无论如何放肆,他们也是一声不敢吭,可骂起我来的时候,双目圆瞪,中气十足。”
  
  她顿了一顿,说道:“阁下还没说呢,到底愿不愿意随我去西夏。”
  
  史元苏出了半日神,说道:“我在西夏忍辱负重,可不是为了再回到那个地方,为他效忠。我史元苏,生是宋国的人,死是宋国的魂。”
  
  忆之又吃了一口酒,她抿了抿双唇,蹙眉说道:“阁下在宋国已经无用武之地,又怎么能东山再起。你好不容易活下来,余生郁郁不得志,被唾沫星子淹死可不太划算。”
  
  史元苏神色有些松动。
  
  忆之补充道:“我们此去,为的是更好的守护宋国。”
  
  史元苏仍然有些犹豫。
  
  忆之继续循循善诱:“咱们的大志,那群蠢货哪里懂得,又何必在乎呢。”
  
  史元苏终于下定决心,他猛地灌下盏中酒,大喝道:“好!”说罢,将酒盏砸在了雪地里,又转身跪在忆之面前,以手加额行大礼,说道:“我史某人,愿意追随姑娘至死方休!”
  
  忆之忙挺起胸脯,以示对他的尊重。
  
  却说,夏松缠绵病榻许久,时好时坏,终于熬不过寒冬,呜呼而去。
  
  忆之每日都在石杰的奉台前静默着,满腹的辛酸,想要放声痛哭,却两眼干涩,流不出一滴眼泪。韩玉祁与富良弼寄来的万余字的书信,搁在案上没有细读。
  
  欧阳绪时不时来探问探问口风,忆之只得横眉竖眼骂道:“开春就要科举了,该看了书看了没有!”又唠唠叨叨说了许多,他才放心去了。
  
  欧阳绪一去,忆之又如堕入了无尽的愁海,眼望着波纹荡漾,无限地往下沉沦。
  
  夏松临死之前才知道,他竟然死在那会富良弼笔迹的婢女的相好手中,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那个小子是那婢女的相好。倘若他知道,他必定不能让那小子去亲手绞杀婢女与石杰,以及那婢女唯一的亲人——年迈却和蔼的祖母。
  
  耗费了近半年的时间,每日一点点的药剂,如此煞费苦心,当真不如一刀捅死他来得畅快。
  
  忆之望着自己的双手,她觉得自我还在,却又觉得,自我已经死了。在蕊儿替她死去的时候,随着一起死了。
  
  她没有一个夜晚是能安睡的,成宿成宿都是光怪诡谲的梦魇,又或是无限糜烂的春梦。无论哪一种,都使她疲惫不堪,唯一能使她身心得到安宁的人远在西夏,她还需要煞费苦心地在众人面前掩饰,于是愈发喜欢独处的时光——彼时,不需要同任何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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