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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裙

红裙 (第1/2页)

尹文君的身子轻轻震了一下,这位项公子差不多是这三十里连营中他最忌惮的人之一。早知道今天会见到,他却还是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柳阳逆在九原城不过半月,都没跟项庄说过一句话,自然不熟悉他的声音,只是见尹文君神色郑重,心头不忿。越过尹文君的身边就往帐中走。才走出两步,身边有人低喝:“站住,不得带兵刃进帐!”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锐风破空,来势劲急,帐前卫士的两柄长刀正一高一低,对着柳阳逆的肩膀和肚腹刺来,那速度力道丝毫没有警告的意味。柳阳逆虽然争强好胜,却不是个莽撞的人,这样闯入帐中本来是不妥的。不过尹文君心思也极敏捷,登时明白了柳阳逆的用意,抢上前去伸脚踏落长刀。左首的卫士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猛的一震,那柄长刀已经被尹文君踏在了脚下。柳阳逆面不改色,往前迈了一步,肩膀一歪,正撞上右首卫士的臂膀,左手依旧稳稳托着食盒。
  
  他的下手狠辣,一撞之下,竟然撞脱了那卫士的肩臼。那名卫士也是个狠角色,明明手上已经没了力气,还是死死抓着那长刀不放,侧身挡在柳阳逆的面前。与此同时,哐啷哐啷刀声不断,另外几名卫士显然也是老手,仅仅是呼吸之间就逼入柳阳逆和尹文君身前三步,明晃晃的长刀锁住了所有的出柳。
  
  尹文君沉声道:“方才鲁莽了,楚公爷见谅。”说话间,和柳阳逆两个同时急退。柳阳逆一挺身子,把身后持刀的卫士又撞了开去。他二人这次是信使,只配备了软甲腰刀,退后时已就势把自己的腰刀交在了最初那两名卫士的手中。可怜那两名卫士也是军中好手,手里多了一柄刀,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帐中沉默了一刻,有个高亢的声音说:“尹文君,你现在出息得很啦!”声音平淡,一点感情都听不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接道:“进来吧。”正是小九和楚尘年,商军的三名首脑居然都在帐中。尹文君嘴边露出一丝微笑,看来楚尘年还是很给面子的。帐篷是九撑十八柱的牛皮漆金帐,里面大得几乎可以跑马,中间却只坐了五六人,显得空旷得很。尹文君和柳阳逆走进帐来,恭恭敬敬地给中间那个年轻的武将躬身施礼,说:“见过王爷。”原来那就是楚尘年了。
  
  小九把短几一拍,道:“还知道是王爷,也不跪下。”尹文君淡淡地说:“甲胄在身。”楚尘年笑了笑,摆手说:“原来也是不行大礼的,是不是,尹文君?”他说的自然是当年圣堂七百将的时候众圣堂所行的军礼。尹文君抬起头来回答:“您是商国王爵,文君不敢废礼……当初行军礼说的是“为大人效死力”,如今只能和楚大哥说了。”楚尘年的眼睛闪了一下,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很好……很好……”木旗军固然自称是真正的圣堂,可是木首的玉玺还在楚尘年的手里,帐外那些铁浮屠就是商国圣堂军团最精锐的战力,他们的口号也是“为王前驱”,号称是“圣堂正统”。
  
  真假圣堂的争辩从三年前的九原易帜开始就是让楚尘年切齿的话题,尹文君上来就提这档子事情,大帐中的火药味道顿时重了起来。楚尘年略一沉吟,问道:“尹文君,你跟了我多久?”尹文君想也不想就说:“沁阳之围到九原易帜,差不多两年半的光景。“两年半哪!”楚尘年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当年那些圣堂还有多少在我麾下?”尹文君老老实实地说:“文君不知。”“一百一十七人。你知道天明城那个木旗军又有多少?”“三十一人。”尹文君答道。
  
  “原来这就是圣堂正统了。”楚尘年笑了起来,不待尹文君争辩,手指着帐外的铁浮屠又问,“尹文君,你治军的能力还在天明城之上。你来告诉我,这些人如何?”尹文君沉吟了一下:“没有永宁道的好看。不过……”楚尘年拉下来的面孔略略松弛:“不过什么?”“不过永宁道的圣堂军团适合阅兵,而这些兵,文君以为可以打仗。”尹文君言语保守,他说这些骑兵可以打仗的意思,就是说这是一支极厉害的军队了。
  
  方才过这些重骑的枪林,尹文君和柳阳逆表面轻松,实际上颇为震撼。如今的铁浮屠与九原时期的大大不同。比如那些战马就都换了马种,瀚州来的重马比他们两个的北陆良驹还要高出一个头来。这小马儿跑得不算快,却最善负重。铁浮屠换马的缘由从他们的甲胄上就可以看出端倪。九原易帜以后,楚尘年不再能获得大批的蛮族兵器,只好把注意力放到了明国。这些黑甲样式和当年天明城订来的差不多,却是中州精锻的折钢甲,分量比蛮族造的甲胄重得多,厚度也增加了,配上全副马铠,防护力比木旗军最精锐的左柳游击还要强。
  
  骑兵配一丈多长的长枪也是不曾看见的。这样的长枪分量既重,穿透力也强。方才那些骑士单手持枪行礼,等他们两个走过通道,枪林也没有晃动过,可见骑士们臂力极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尹文君一向以为左柳游击可以算东陆最强的重骑,可是在铁浮屠面前,他也不得不承认差距很大。
  
  听到尹文君这么说,连小九脸上也不由出现了一丝微笑。这支铁浮屠总数不过七百,号称天下无敌,正是他麾下的精锐。“你也知道他们能打仗啊!”楚尘年拖长了声音,“那你看他们在木旗军中可有敌手?”尹文君笑了起来:“王爷说笑了,说到打仗,如果只是比较几个兵将的实力,那我们现在早该递上降表请王爷赐罪。如果只是比较几个兵将的实力,王爷您也早在沁阳就不在了。铁浮屠虽然厉害,王爷可是打算驱使他们攻城么?”
  
  青石是古蛮族遗城,号称宛州第一坚城,青石城主李捕毅更是毫不惭愧地说:“青石之坚可称三陆翘楚。”楚尘年围城至今已经整整一个月十六天,虽然大规模的攻城战早在头七日后就停止,试探性的袭扰却一直不断,青石易守难攻他是很清楚的。铁浮屠再强,毕竟还是骑兵,不能飞上城头。只要他们冲进城下百步,同样是死柳一条。“尹将军对青石城防倒是很有信心啊!”
  
  项庄长身而起。尹文君盯着他看,五年多了,大家都不再是沁阳城里的毛头小伙子,项庄却依旧是那副白衣不染、出尘缥缈的样子,俊美的面孔没有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但不知道木旗军到底有多少人马,可以让你这样有底气?”尹文君闭口不言。他不是那种锐利如刀锋的人物,面对项庄的时候,他宁可少说一句免得漏嘴,这个人的心思深沉得简直可怕!
  
  “木旗军号称七千,我看有四千也就不错了。李捕毅两万私兵加上扶风营五千,充其量也就是三万人马。尹将军,我们这里放了二十万大军,你们怎么打?若说守城,青石城五万居民加上三万军兵,粮草何来?这百里黄黍早耽搁了收割……”一直沉默着的柳阳逆突然高举食盒,打断了项庄的话:“大哥让我们送青石特产给王爷和项公子品尝。”小九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愕然,随即冷笑道:“天明城这个家伙倒会玩虚的。”他看了眼楚尘年,招了招手,“呈上来吧,看看青石产的是什么东西。”
  
  食盒里简简单单四色碟子,一碟白一碟红一碟青一碟黄,看着十分好看。小九望了一眼尹文君,眼神里隐隐约约透着疑惑。项庄神态依旧从容,他伸手进去从那黄色的窝头上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下,稍稍有些吃惊。“今年的黄黍?”他笑了笑,“抢收几亩也不奇怪,可惜现在青石城外都是腐坏了的黄黍田。”小九这才明白过来,挖了一块青色的凉粉送进嘴里,那是橡实面做的。青石又称橡城,满城都是亭亭如盖的大橡米,晚秋正是收获橡实的季节。
  
  橡实凉粉十分滑,小九忍不住又挖了一勺才说:“不错,倒是挺好吃的,就是不耐饿……”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那碟红色的是牡丹皮醉胭脂鱼。项庄望着那碟鱼,嘴里缓缓地念:“来醉茎深露,胭脂画牡丹……想必这个就是六井的名产胭脂鱼了。”青石的六井每月二十五开始流三天的胭脂鱼。那鱼不过手指大小,色如胭脂,肥壮的鱼身里多有脂肪,味道极美。传说六井通海,胭脂鱼是海底赤龟褪下的鳞甲变化而来的。流鱼是子夜到天明的事情,六口井里满满的都是胭脂鱼,满得溢流出来,怎么捞也捞不完。可是一旦天光大亮,井里的鱼就会骤然不知所踪。
  
  白色的碟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白切肉,一片片切得几乎半透明,只有表皮粘连在一起。只是这肉有皮而无脂,也没有寻常猪牛的肉纹肌理,看起来十分奇怪。项庄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对楚尘年说:“大概是石菇,中州叫做息肉的东西。”
  
  尹文君点头称是:“项公子博闻强识。这就是石菇,土人也叫它石肉。青石城里家家都在水缸里养一块,可以长到桌面大小,若是割了一块来吃……”“一夜就会长回来是吧?”楚尘年也有些好奇,“我以前也听过,只当是传说呢。”他拿了一片石肉放到嘴里,“味道倒是不坏,跟猪肉似的。”他忽然展颜一笑,“如此说来,天明城是打算安安稳稳地在青石城里守下去了?”
  
  尹文君说:“公爷这边二十万大军,吃饭也不容易啊!说起来,永宁道沙场秋点兵,十一月初四下的大雪……”楚尘年朗声长笑:“你这家伙,还真会怀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去替我谢谢天明城的这盒吃食!既然你们觉得可以守,不妨守下去。既然你们粮食充裕,嘿嘿……”他望了一眼项庄,“不妨再多救济些没打上秋粮的农人吧!”宛州十城,青石占了好几个“最”字:最北、最老、最小,也有人说是最安逸的。
  
  与中州不同,宛州少战事,城池结构自成一格,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无疆之城。从衡玉到白水,这些繁华的大城都是没有城墙的,淮安也不过是在中心有一座格局窘迫的子城而已。
  
  青石却是一个例外。不知道多少年前,蛮族取了南暮山的石材造就了当时的王都,也就是今天的青石。以今人的眼光来看,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浩大工程。蛮族留下的惟一一个完整的城池恰巧处在中宛交通的咽喉,历代商会、城主都重兵事,百多年的经营加上蛮族的精心布局,青石一直都有“宛州门户”之称。虽然说是十城中最小的一个,但是整个青石三万人家都在七丈高的厚厚城墙后面,这在宛州是绝无仅有的。
  
  青石本地物产并不丰美。一南一北分别是黄洋岭和南暮山,向东则是险恶的地势,本来这样的地方不宜居住,罔论建城。蛮族却偏偏有这样的本领,在城中掘出六口井来。说是井,都有丈许的井口,六井连绵相通。主井大而方,更是有半间屋子大小。井中都是好甜水,取之不尽,不但养活了青石这十余万的人口,也造就了胭脂鱼、石菇这样的名产来。蛮族设计得精巧,青石城里面不但水道密布,更分明渠暗沟。
  
  初一十五的时候,平井出水汹涌,抽掉井口的栅板,井水就满满溢出明渠来,把城里的街道冲刷一遍。所有的街道都是左手明渠右手暗沟,井水这一冲,脏污了的青石街道便又亮得耀眼,青得迷人了。这也是青石城名字的由来。尽管是古久美丽的名城,因为偏离了宛州经济运作的动脉建水,青石城在宛州的地位说不上多高。要不是正处在中宛交通的要道上,这个城市大概会逐渐沦为二流。
  
  从楚尘年的角度看来,欲下宛州必然先取青石,这也是没有悬念的:虽然青石是历史上从未陷落过的宛州第一坚城,可这也是宛州惟一的坚城,陷青石则宛州不攻而破;城外百里平川最适合运用骑兵,而骑军正是楚尘年最得意的军力;青石城主李捕毅是宛州商会中抗拒岁募最坚决的一个,私底下跟木旗军勾勾搭搭也不怎么遮掩;最妙的是青石本身只是作为交通枢纽而存在,就算打坏了也不至于伤及宛州大局。
  
  威帝十二年七月,商军二十万兵发青石。这个时候,永宁道的草已经黄得透了,青石城外的黄黍才刚刚低下头来。三次强攻过后,楚尘年才发现原来商军的攻坚能力还是比野战弱了许多。他倒不急,从天元到霍北都是流言的天下,这一仗拖上几天未必就是坏事。圣堂军团的铁骑在黄黍田里奔驰,木旗军的游击也频频出击,交战或有胜负,这满地的黄黍可都实实在在烂在了地里。一个多月的功夫,木旗军彻底失去了对青石外围的控制,商军不过是在东门和西门各设大营一座,就已经把青石城困死了。尹文君和柳阳逆出使的前三天,商军在坏水河口刚刚截获淮安来的粮船。
  
  以青石的存粮,想养活八万兵士和居民实在是荒诞得很,楚尘年两次以箭书催促李捕毅和天明城献城求生了,可是天明城硬朗得很,派了尹文君和柳阳逆送来这样一个食盒示威。虽然楚尘年对天明城的牛脾气再了解不过,也还是被这个天真的举动给气乐了。从商军的大营出来,柳阳逆觉得心里不是很踏实,楚尘年说的那句话让他琢磨不透。
  
  不管是天明城还是李捕毅都没有打算用那个食盒让楚尘年打消困守的念头。不过粮食的难题也真的不像楚尘年所期望的那样严峻,断断续续地抢收黄黍和外购粮草的动作在商军离开九原的消息一传出就展开了,同时青石城内也开始对粮食进行配给。楚尘年和项庄一直以为青石城里还是拉家带口的八万居民,却不知道疏散人口的行动已经进行了将近半年。对于这一战,李捕毅的准备比楚尘年更加充分。就眼下的情形来看,再守上一个月甚至两个月也不是不可能的。一个月后,商国进入冬季,下宛州的道柳崎岖难行,二十万大军的补给只怕比青石更为麻烦。
  
  如果这一个月楚尘年没有什么主动的攻击,青石之围应该可以自然缓解。惟一的问题是木旗军的战马已经开始失去战力。不过,失去外围阵地的情况下,骑兵对于守城战的帮助也不是那么大。问题在于,要是项庄果然像尹文君说的那样神通广大,这些事情又怎么会瞒得过他的眼睛?柳阳逆用力地想了好一阵子,觉得惟一可能出问题的地方还是水源。青石六井的水源是一条不知流向的地下长河,就目前所探知的情况来看,方圆百里惟一可能和这条地下河相关的就只有他刚去过的响水潭了。可就算商军也知道了响水潭,没有铃鹿的歌声他们又怎么进得去?都是胡思乱想吧!
  
  想起铃鹿,柳阳逆的心头突然热了一热。从九原城开始的戎马生涯颠沛流离,他算不上一个守身如玉的君子,虽然还不至于贪花好色,但这些年来经历的女子也着实不少。可是铃鹿是那么的不同,纯得好像渡年时候的一个微笑,让他心里隐隐作痛。刀口舐血的日子过得多了,几乎也就成为了习惯,他差不多忘记了自己那么做的理由。和铃鹿相处的那几天,他才恍恍惚惚地想起,原来有些东西真的是需要守护的。只有时时地去想,才不至于麻木。见过绘影以后,他原本应该立即返回青石,可是他差一点就腻在了那里,忘记了自己在青石的职责。
  
  离开响水潭的时候,他还是笑得爽朗:“铃鹿,等我打完了这一仗便回来看你。”他记得铃鹿害羞点头的神情,不舍而又期盼。从头到尾,那个女孩子都没有问他要过一个字,可是他知道自己把一些东西留在了那里。铃鹿不知道这一点,柳阳逆自己也是回到青石以后才明白。“想什么呢?”尹文君正在琢磨楚尘年的应对,回首看见身边这位素以智谋闻名的同袍一脸沉思,不由出声询问。柳阳逆一抬首,正迎上尹文君满含忧虑的目光。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哪怕阳光明媚,山坡上开满鲜花。
  
  楚尘年说尹文君治军在天明城之上,柳阳逆不能同意。有些事情不能只看心思手段,单是天明城那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就足以让最紧张的士兵松开握得太紧的兵刃。跟了天明城那么久,就是柳阳逆也没有把握确认天明城到底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想……”柳阳逆浮起了一丝微笑,“老尹,你跟嫂子算不算一见钟情呢?”尹文君和阿零是木旗军中的神仙眷侣。一个是“木旗双杰”之一,天明城的老搭档,说是木旗军幕后的黑手也不为过;一个是木旗军中第一美人,传奇一般的巫舞者。尹文君遇见阿妮的那场恶斗是木旗军中最脍炙人口的传奇,军中男儿哪个没有几分英雄救美的幻想呢?
  
  尹文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猜测着柳阳逆又在转什么坏点子,并不回答。双腿一夹,花斑豹“嗖”地窜上了吊桥。柳阳逆丧气地望着尹文君的背影,拍拍乌骓的脖子:“咱们不跟他比,不就是跑得快么?”事情来得很快。从楚尘年营中回来不过三日,一大早的,西关门的气氛忽然紧张起来。柳阳逆在望山门上值守,隔着橡米青葱的半座青石城自然看不见西关门那边的动静。可是城中马蹄纷沓,背插红旗的青石令兵在青石街道上来来去去,一看就知道有事情发生。
  
  柳阳逆把防务交代给扶风营的范西文,跳上马往天明城住的市恩堂跑,柳上截住一个令兵就问:“怎么回事?”那令兵跑得急,几乎被他揪下马来,咽了口唾沫才说:“西关门,西关门那里有很多人。”柳阳逆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个青石的令兵果然不上柳,话都说不清楚,比木旗军的差得远了。
  
  那令兵定了定心神,这次说得流畅了许多:“早上西关门外忽然多了许多营帐,总有万把人,也不是商军,看起来古怪得很,天将军和李城主都过去了。”他小心地看了眼柳阳逆,显然认得他,“柳将军,天将军没有召集会议呢!”木旗军习惯野战,守城也是头一遭。这次驻守青石,天明城尤其强调各司其职,无令不得擅离职守。柳阳逆“哼”了一声,点头说:“你去吧。”掉转马头往望山门走,脑子里都是见楚尘年时他说的那句话。想到令兵方才那句“不是商军”,忍不住“啊”了一声,心中霍然开朗。
  
  自从失去了对青石外围的控制,木旗军的斥候派得少了许多。这些日子商军在大营后面的动作都不能掌握。不过把零零星星的情报汇集起来,总是可以看出商军的小股部队活跃得很,黄洋岭和南暮山上都出现了赤旅的踪迹。商国多山岭,赤旅本来精于山地战,可是两山去城甚远,地势又险恶,藏不住重兵,楚尘年派赤旅上山未免显得有些奇怪。柳阳逆起初的猜测是项庄多疑,后来也想到大概和水源有关。青石六井的名气太响,不管谁打青石都不能不打这个主意。
  
  对于水源问题,柳阳逆十分放心,就是机会真有那么巧,楚尘年发现了响水潭,他们也还是没有办法对付绘影。等到西关门出现了那么多的人,柳阳逆才想明白,原来赤旅那些斥候未必是找水源去的,那些山民才是他们的目标。平原上没有水源,青石的农人大多住在城边,战事初起的时候不是走了就是退入了青石。黄洋岭倒也罢了,南暮山号称是宛州的桔园,山上的村落实在不少。楚尘年这次用兵掐准了黄黍收割的季节,正是针对粮食而来。困住青石不说,把山上的人都往青石赶,也是增加守城负担的好办法。
  
  只是,柳阳逆微微一笑,这个办法虽然不错,破解起来也很容易:只要不开城门,山民就成了楚尘年的问题。何况青石现在是是非之地,那些山民用刀子赶着也未必愿意进来。还没走到望山门下,旁边忽然蹿出一个人来,一把抓住乌骓的缰绳。乌骓是久经战阵的老马,这一下突然被生人抓住,又惊又怒,连连嘶鸣着后退。柳阳逆脸色一变,手一抖,手中的破月刀已经朝那人的手臂削了下去。
  
  柳阳逆自认刀法比天明城或许略有不足,跟尹文君相比只怕还要强些,反正尹文君称著的是枪法。这一刀应对突袭,又急又狠,满有志在必得的意思。不料那人反应好快,手腕一翻,一柄冷森森尺把长的短刀贴着破月削了过来,只是才推了半把,那刀上力气就收尽了。中州、宛州几年的仗打下来,柳阳逆所见刀法极多,这样没有章法而又变化极速的短刀倒是头一回见到,心里隐隐约约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见那短刀的主人收手,他也收住了刀势。
  
  看了一眼这个一身劲装的扶风营斥候,柳阳逆的眉毛扬了起来:“文锦渡么?”文锦渡显然没有想到柳阳逆知道他的名字,愣了一愣。柳阳逆微微一笑:“你来了青石,不错呀!你的刀法很好,要不要……”文锦渡却不理会他,逼近半步,哑声说:“你到底喜不喜欢铃鹿?”文锦渡问得没头没脑,脸上满是惶急,嘴唇干裂,一条条都是血口子,若是换了别人还以为他是失心疯。可是柳阳逆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心头一沉已经想到来由,一把抓住文锦渡的肩头问:“铃鹿也在那里么?”
  
  文锦渡用力点头,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大声说:“柳阳逆,铃鹿待你这样好……你要救她。”柳阳逆听他说得凄厉,心下微感奇怪,说:“当然要救,你别着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脸色变了,一颗心冰凉一片,盯着文锦渡的眼睛问:“是不是李城主不让那些人进城?”文锦渡是拾石菇的出身,虽然没有练习过武技,峭壁练出来的身手刀法却十分可观。到青石的时候正好赶上商军南下,他卖了大角直奔募野兵的地方,稍显身手,不过三日就进了扶风营。
  
  青石城不大,又都在军中,文锦渡见到柳阳逆的机会其实很多。只是大军压境,青石军民都在生死线上,就算文锦渡这样不谙世事的人也知道眼下不是问铃鹿之事的好时机。虽然军中有令不得散布赤旅上山的流言,可这消息却“撞”到了文锦渡头上。天明城没有闲着,木旗的骑兵不好用,就把扶风营身手利落的本地人一批一批放出去做斥候。文锦渡是黄洋岭上的人,正好被派上这样一件差事。他出城不久就看见商军一批一批押着山民下山。他心中挂念铃鹿,一柳躲躲藏藏狂奔到山上坳,但还是去得晚了。
  
  山上坳狼藉一片,整个村子都空了。领路人的小屋也不例外。文锦渡呆了半晌,想起那些山民,便折回去跟了他们一路。到了青石,西关门外就是商军大营驻地,山民们就像牲口一样被圈养着,藏在大营后面。文锦渡在大营外伏了两夜,奈何商军守备森严,他根本混不进去,只是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昨夜山民被驱赶着往西关门前走,上万乱哄哄的人影里面,文锦渡终于恍惚瞥见了一角红裙。
  
  黎明时分,文锦渡攀上城墙回到青石,急匆匆地只想去找刘瑾瑜,却看见西关门城头已经忙成了一片。来来去去的令兵一道一道地发布命令,李捕毅的弓箭手和扶风营的床弩都往西关门赶。他抓了一个扶风营的弟兄打听消息,那家伙却只知道上面说有恶仗要打。商军的用意,以文锦渡的脑袋是想不明白的。西关门守军的调度,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缘由。可是,再糊涂的人也能看出来,西关门完全是大战前的气氛,一旦仗打起来,那些夹在青石和商军中间的山民只有死柳一条。文锦渡越想越怕,几乎吓得哭出来,总算绞尽脑汁想起了柳阳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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