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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第2/2页)

那六只狼羔子把他从一个英俊的男子汉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干活的牲口。
  
  灾难发生的时候,二牲口正往五号柜的窝子里送木料。运木料的马车通过西平巷,通过有灯的西一支巷到达无灯的西三支巷后,脚下没有铁道了,马和车都进不去了,车头子便叫大家扛,一人一次扛两根。他扛了两根木料没走多远,肚子便一阵阵隐隐作痛。他想忍着,想把肩上的料送进窝子后再找个地方去方便。然而,他忍不住。他把木料往大巷边一竖,便猫腰钻进了一个不通风的老塘。
  
  车头子在身后看见了,吹胡子瞪眼地骂;一边骂,一边还用赶车的马鞭“叭叭”敲着料车的车帮:
  
  “二牲口,我操你娘!你他妈的哪来的这么多屎?这么多尿?能干就干,不能干明儿个就给我滚!”
  
  他不答茬,又猫着腰向那不通风的老塘里跑了几步,然后,急急忙忙脱下了裤子。为了怕车头子看见,也为了不招徕那些肮脏的屎苍蝇,他把手中的灯熄掉了火。
  
  就在这时,他觉着发生了点什么事!他蹲着的那个地方恍惚颤动起来,继而,他面前的整个巷道也颤动起来,一阵轰隆隆、格啦啦的可怕声音从支巷的一端排山倒海般地压过来。在那可怕的声音压过来的同时,一阵强大的、乳白色的、夹杂着火光的气浪,在他面前的老塘口呼啸而过……
  
  他当时是吓懵了,竟慌忙提起裤子往老塘外面跑,结果,刚刚跑到老塘边上,一阵带着岩粉、煤尘的气浪便把他掀翻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都被碎煤屑、矸石渣埋住了;额头上冒出了血,那腥湿的血已经凝固了,一些像孑孓般细小的屎苍蝇在叮他的脸,他感到一阵阵难忍的奇痒。
  
  他抖落压在身上的煤屑、矸子,倚着一根长满绿苔的、潮湿的木柱坐了起来,叮在他脸上的屎苍蝇便在黑暗中四处散开去。
  
  依着木柱不知坐了多久,他才木然想起他的破裤子后面的一个小口袋里装着一包洋火,他从那口袋里掏出了洋火。洋火是包在一块黄油布里的,总共只有七根。他知道。他太穷了,连下窑必备的洋火都买不起,只要别人的灯亮着,他决不会浪费自己的洋火。有时候,他能连着三五天不用一根洋火哩!这口袋里装的七根洋火,是他前些日子一根根数着放进去的,下窑后就一直没用过。
  
  他展开磷纸,擦着了第一根洋火。
  
  骤然爆出的炽黄色的火苗照亮了他面前的一切,他意外地看到,他置身的这个老塘依然和以前一样,长满白白绿绿霉毛的一根根支撑顶板的木柱安然无损,无数屎苍蝇仍像往日那样迎着火光上下乱飞。他还发现一只活着的老鼠,那只老鼠正趴在一块尖尖的矸石后面探头探脑地向他张望着。
  
  第一根洋火烧完了。
  
  他凭着第一根洋火留下的记忆,向老塘深处摸了三五步,又划着了第二根洋火。
  
  屎苍蝇又嗡嗡飞过来了,那只老鼠已蹿到矸石前面的一块朽木旁,正用牙齿飞快地咬着那块朽木,发出轻微的“格格”声。他看见,老鼠的长尾巴拖在地上不停地动,像一根被刨出了土的蚯蚓。
  
  第二根洋火烧疼了他的手。
  
  他划着了第三根洋火。
  
  不知咋的,他竟觉着那只老鼠有点像他。洋火擦着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老鼠绿幽幽的眼睛,那眼睛里闪动着一种警觉的光亮。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想,想把这只可怜的老鼠带回地面;他觉着,它不应该像他一样,整日生活在这危险而阴森的地层下。
  
  他捏着那根燃烧的洋火,试探着向那只老鼠走了几步。
  
  老鼠逃走了,闪电一般消失在老塘深处的黑暗中……
  
  第三根洋火眼看要燃尽时,他看到潮湿的地上有一盏灯。
  
  他划着第四根洋火,将拿到手的灯点亮了。
  
  他提着灯向外走,仿佛这里根本没发生过什么灾难似的,他还记挂着他竖在大巷边上的那两根木料,还准备着用自己的皮肉去领教车头子的马鞭。然而,一走出不通风的老塘,他惊讶了,他觉着自己仿佛在做着一场可怕的梦,在梦中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巷道里,几架棚子正在燃烧;火光一明一暗,火光照亮的地方,许多棚梁塌了下来,倒塌的棚梁下压着一具具焦煳的尸体。运料的铁皮车不见了,车上的料也不见了。那匹拉车的枣红马已像一堆烂肉,倒在巷道一侧的煤帮上,它的两只白色的前蹄别到了支架的棚腿里,身上的皮肉有一大半被烧焦了。整个巷道里散发着木头、人肉、马肉燃烧后发出的腥焦的气味。
  
  他的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两条腿一下子竟不能支撑住身体的重量。他像中了什么魔法似的,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
  
  他怕,怕得不行;他挣扎着要站起来,要走出去!他不能死在这座地狱里,他有六个未成年的孩子。他的生命不是属于他个人,而是属于那六个孩子的!
  
  费了很大的劲,他才挪到一架倾斜的棚腿旁,扶着棚腿站了起来。
  
  他四处打量着,准备寻找逃生的路。
  
  这时,他再一次注意到那匹死马。他极为聪明地想到,得充分利用这匹死马。直到眼下,他还不知道这场灾难到底有多严重,他要在这深深的地下挣扎多长时间,他得为自己的生存,做好长期准备。
  
  他决定割一些马肉带走。却没有任何刀具。
  
  他急切地四处寻觅。先找到了一块尖削的石块,割了很长的时间,花了很大的力气,也未能将死马的厚皮割破。他扔了石块,又找到了一块木楔子进行新的试验,结果还是失败了。
  
  他气急了,像饿狼一样扑向死马的臀部,用黑黄的牙齿去咬,用僵硬发直的大手去撕,用穿着破布鞋的脚去踢。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原始的、野兽般的低沉而可怕的吼声,鼻孔里流出了鼻涕,流出了血。
  
  马皮终于被他啃破了,他用脚蹬着马的腹部,硬是连皮带肉、带血地咬下一大块来。他迫不及待地试着将马肉放在嘴里咀嚼起来,嚼得满嘴流涎,腮肌发酸……他还是未能将那块马皮、马肉嚼烂,便一使劲将它吞了下去……“呜哇”一声,他又整个儿将它吐了出来。
  
  人类长期的进化,已使二牲口无法消受他的祖先们可以消受的东西了……
  
  呕吐之后,他清醒了些;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割下一块肉带走。
  
  他想起了死去的工友,他记得他们当中有人带着一把砍料用的斧头!他们人死了,这把斧头不应该死!
  
  他翻动着一具具尸体,像翻动一截截没有生命的木料。最初的一阵恐惧过后,他变得麻木了。最后,他在车头子孙胖子的尸体下找到了那把斧子。
  
  他顺利地砍下了整整一只马腿,把它背在背上,然后,嘴里咬着油灯的提把,手提着那把斧子,踏上了逃生的路。
  
  马腿太大了,他背不动,仅仅穿过两架燃烧的棚子,他就气喘吁吁的了。沉重的马腿顺着他弯驼的背脊使劲往下滑,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一身热汗。而且,巷道损坏严重,每一架棚子、每一寸空间几乎都潜伏着危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久留。
  
  于是,他将马腿一截两半,然后背起那小半截马腿向前走去。大约走了二三十丈,穿过了残火燃烧的区段,在一大堆冒落的矸石面前,他停住了。
  
  二牲口开始凭借手中的斧头和面前这堆矸石拼搏,他不知道他是否能成功,但他还是要拼拼看……
  
  小兔子只要昏昏沉沉睡过去,便能看见他慈爱的母亲。母亲永远穿着件整洁的蓝底白花对襟褂子,褂子的前襟、后背上打了几个同样是蓝底白花的补丁,使人一下子看不出是补过的。母亲的针线活很好,据说在娘家做姑娘时就很好。她还会绣花。父亲在世的时候,她绣过,小兔子记得,他儿时的肚兜上就有母亲绣的花,他的小鞋子上也有母亲绣的虎头。在朝夕相处的儿子眼里,母亲总是这么年轻、温柔、美丽。他刚记事时是这样,现在,母亲还一点没变,依然是这样。
  
  小兔子爱他的母亲,从小,他就和母亲睡在一起。每天夜里,都是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在母亲亲昵的抚摸中入睡的。下窑做工之后,母亲给他在外间屋搭了一块铺板。他开始还不习惯,还和母亲闹了几天——直到后来他终于发现了母亲的一个秘密……
  
  知晓了那个秘密之后,他很震惊,他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敢问母亲,也不敢问任何人,他觉着自己受了欺骗。他曾经想过,要像父亲一样,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杀掉那个既污辱了父亲,又夺走了他母亲的人!
  
  他真的动过手。
  
  那是一个雷雨夜,他从睡梦中醒来,发现一个高个男人披着一件水淋淋的蓑衣,轻手轻脚地绕过他的床沿,撩开母亲房间的破布帘子……他听到了母亲和那男人的喃喃细语声,听到了破木床有节奏的摇晃声,他那男子汉的热血一下子全涌到了脑门,他顺手抄起锅台上的一把切菜刀,踉跄着要往母亲房间里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母亲惊恐而严厉的声音:
  
  “别进来,兔子!”
  
  为了不使他母亲难堪,为了他这惟一的亲人,他没有掀开那条破布帘,只是握着切菜刀守候在外头。
  
  他默默地哭了。
  
  许久,许久,母亲才穿着衣服从里间屋里出来,流着羞愧的泪,给他讲了许多——关于那个男人、关于他们母子俩以往的生活来源,关于生活的艰难。
  
  那夜,那个男人是从母亲屋子的窗户逃出去的……
  
  他梦见母亲又在向他哭诉。他清楚地看见母亲睫毛很长的大眼睛里聚着泪,甚至感觉到了母亲眼里滴出的泪,在他的瘦脸颊上缓缓地流,泪水流过的地方痒痒的……
  
  睁开眼时,母亲已不见了,他面前依然是一片无边无际,没完没了的黑暗,他依然像狗一样地蜷曲在这片冒顶区段的矸石堆里,他的两只手被煤镐把磨得血淋淋的,衣袋里最后一粒黄豆已经吃完,油灯里的油也耗掉了大半,而前面的路还没打通……
  
  他干活时已不敢点灯。
  
  在黑暗中,人变得十分渺小;他有时甚至觉着自己的肉体已经不存在了,已经被这地层深处无所不在的黑暗融化了,他自己也变成了黑暗的一个组成部分。
  
  黑暗能使人发疯。
  
  从睡梦中醒来后,他又一次点亮了灯。当他端着灯转过身子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已把矸石堆扒开了好大一段,他用脚量了一下,竟有三大步。他兴奋极了,他固执地认定,堵住这段巷口的矸石,不会再有一个三大步,因为他知道,巷道冒顶,一般来说规模不会太大。
  
  然而,就在他准备抡起煤镐继续开拓道路时,他看到了一块画着白箭头的木牌。这块木牌是用大钉钉死在一架棚子的棚腿上方的,棚腿没倒,木牌也是完好无缺的,木牌上的箭头明确地指着他为之努力的那个方向。
  
  他怔住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两块木牌上的箭头,怎么会指向同一个方向呢?红箭头所指的方向,是上井的通道;白箭头所指的方向,是大井的纵深部位,它们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一致!
  
  他拨亮灯火,睁大眼睛,又将那木牌看了一下:没错!他的眼睛没有欺骗他。
  
  他又试着用手上的煤镐去打那木牌。
  
  木牌发出“砰砰”的响声,纹丝不动。
  
  他还不相信,又手忙脚乱地退回去,想到那块红木牌跟前去看个究竟,然而,向后跑了没几步,脑子马上就转开了,他想起来:那块画着红箭头的木牌不是钉在棚梁上的,而是用铁丝松松地吊在棚梁上的,爆炸的气浪完全可以把它打得翻几个身。
  
  他上当了!
  
  明白这一切以后,他几乎来不及哭,便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颓然倒下了。他带着破柳条帽的小脑袋撞到了身后的棚腿上,手中的油灯跌落到矸石堆上,灯盏上的火苗蹿了几蹿便熄灭了……
  
  他昏了过去。
  
  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呢?
  
  命运总爱欺骗那些陷入绝境的人们!
  
  当意识重新恢复的时候,他再一次绝望地认识到,他以往的一切努力都是无效的。这就是说,他用尽了力气,非但没有向着生路走近一步,反而向着死亡、向着坟墓逼近了许多。他被命运出卖了。他完蛋了。
  
  他的精神和肉体同时垮了下来。他像一堆可怜的、任人宰割的肉一样软软地瘫在了他自己挖掘出来的矸子窝里。他大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棚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等待着命运判决。他再也没有力气和命运抗争了,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不知做了多少荒唐而可怕的梦,不知昏过去、醒过来重复了多少次——他早已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当他最后一次醒来时,他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那声音亲切而沉重,不停地、有节奏地响着,并夹杂着松垮的矸石倒塌的声音,他判断出:他身边有人!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着自己是在做梦。他死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大腿上竟没有多少痛感;他又将手臂放在嘴边咬了一下,这才分明地觉出了疼痛。他眼里一下子涌出许多泪,他想喊,可张了张嘴,胸腔里却没有足够的可使他喊出来的力气。
  
  他只好支起耳朵听,他听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撞击矸石堆的“砰、砰”声,听到了“哗啦、哗啦”的矸石倒塌声,甚至听到了一个人发自胸腔的粗重的喘息声。这些声响,不是来自他身后通向井口的方向,而是来自那堆矸石后面,这确凿地说明,矸石后面还有人!
  
  他想:他要告诉那人,他的努力是成功的,他的身边还有活着的生命存在着。他觉着,传递这个信息是至关紧要的。
  
  只要那人知道了身边有活着的伙伴,生命之火就或许会发出灿烂的异彩!
  
  再也没有比孤独更可怕的了!
  
  他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矸石,在身边的一根棚腿上敲出了“砰砰”的声响。
  
  那边的刨击声停了下来,大约停了有三五秒钟,传来了同样敲击棚腿的声音。
  
  他竟一下子坐了起来,疯狂地扑到矸石堆前,用鲜血淋淋的双手继续去扒面前的那堆矸石。他觉着,他不是在拯救另一个人的性命,而是拯救自己的性命!他的性命,是和那个人的性命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他想,凭着自己的力量,他是无法走出这座地狱的,只有救出那个人,他自己才能得救了,那人在开拓自己求生道路的同时,势必会将他带出去的。
  
  扒了没有多大工夫,矸石上方便出现了一个斗大的洞。他感到一股清凉的风从那洞口里一阵阵吹来,使他的头脑多少清醒了些。这时,他听到洞口那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个苍老而阴沉的声音:
  
  “伙计,有洋火么?”
  
  他带着哭腔慌忙答:
  
  “有!有!我……我还有灯!”
  
  “快!伙计,快、点上灯!”
  
  “哎,我就点!就点!”
  
  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没费多少力气,便摸到了他的灯——他已习惯于在黑暗中生活了,记忆力和方位感都出奇地好。
  
  他划根洋火,将灯点着了。
  
  借着灯光,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孔,那人竟是本家二哥二牲口:
  
  “二哥!”
  
  “兔子!”
  
  “二哥,快,快爬过来!”
  
  “好!好!兔子,你先把这块肉接过去!”
  
  二牲口费力地将那块黑乌乌的、沾满了煤灰岩粉的腥湿的马肉递到了洞口上,小兔子站起身子去接。二牲口一松,马肉从洞口上滑落下来,小兔子一下被击倒了,倒在矸子窝里。搂着肮脏的马肉,小兔子的脸上挂满了泪水,突然,他不可抑制地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二哥,肉!肉!肉!哈哈、哈哈……我们有肉吃啦!哈哈哈哈……我们饿……饿不死了!哈……”
  
  二牲口费力地从洞口爬过来时,小兔子还在那里笑:
  
  “哈哈,肉!肉!肉!哈哈哈哈……”
  
  小兔子笑得浑身直抖,笑得眼睛发直。
  
  二牲口害怕了,抡起手来对准小兔子的脸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小兔子被打愣了,他松开了紧抱在怀里的马肉,呆呆地看着二牲口。二牲口一下子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用刚才打他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蛋说:
  
  “别怕,兔子,别怕,咱们不会死的!不会!窑上的伙计们会救我们的!公司的人也会想办法的!别怕,兔子!”
  
  小兔子伏在二牲口怀里呜呜地哭了:
  
  “二哥,有你……有你我就不怕!”
  
  二牲口又道:
  
  “来,咱们吃点肉,再往前走吧,说不准前面的巷道就有人在救我们哩!”
  
  望着二牲口木然中透着自信的脸孔,小兔子安心了,他觉着他有了依靠,他也和二牲口一样相信,地面上的人决不会见死不救的。此时此刻,一定在为寻找他们、搭救他们而千方百计地动脑子,或许他们就在这条支巷的外头挖掘那些冒落的矸石哩!
  
  他又一次想起了他的母亲,仿佛看见母亲穿着那件蓝底白花的对襟褂子,正守在大井口等着他上窑。
  
  他默默在心里对她说:
  
  “娘!我会爬上窑的,我不会死!有二哥和我在一起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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