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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第2/2页)

一出院门,贡爷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一段《空城记》: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忽听得山下人马乱纷纷……
  
  贡爷底气不足,嗓门不亮,可哼得很有味道,很是那么回事哩!
  
  到得田六麻子的茶棚,田六麻子慌了,仿佛迎接圣驾似的,又擦条凳,又递洋烟,先招呼着二位老爷在条凳上坐下,尔后,将细心收藏的一套细瓷茶具取了出来,极认真地当着二位老爷的面洗涮了几回,泡上了一壶浓酽的香茶。
  
  贡爷和二老爷都坐不得条凳,贡爷岁数大了,落下个腰疼的老病根子,身后没个靠头,就觉着腰酸。二老爷太胖,臀部很大,坐在窄窄的条凳上觉得硌腚。于是,田六麻子便兔子一般蹿到对过一家酒馆里借了两张太师椅,重新安排两位老爷舒舒服服地坐下。
  
  坐在太师椅上喝着香茶,田二老爷关切地向田六麻子询问道:
  
  “老六,生意还好么?”
  
  “还好!还好!只是……只是指望卖茶是赚不了什么钱的,年前,小的和县城商会的几位大爷一起做了点小买卖……”
  
  “唔,好!好!”
  
  这时,一直注视着街面的贡爷轻轻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还用手去扯二老爷的衣袖:
  
  “二爷,瞧,您瞧,她们来了!”
  
  果然来了。二老爷真切地看到:分界街旁的几个小巷里,陆续涌出了一帮挑担、提篮的女人们,这些人渐渐在分界街上汇成了一股喧闹的人流,吵吵嚷嚷地沿着分界街往公司大门进发,转眼间,走在头里的大洋马和小兔子妈已来到了茶棚边上。
  
  大洋马和小兔子妈都看见了田二老爷。
  
  田二老爷未待她们发话,便挥挥手道:
  
  “快去吧!快去吧!我们在这儿看着哩,他们只要敢动武,我们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送饭的队伍涌过去了,涌到了公司大门口,涌到了公司护矿河的大石桥上,贡爷和二老爷看见,桥上十几个持枪的大兵将她们拦住了。
  
  这时,坐在太师椅上的贡爷不禁为桥面上的女人们捏了一把汗,贡爷甚至认为,现在已到了非打不可的时候了……
  
  田大闹想尿尿。他不愿为这小小的一泡尿而爬到井楼下面去。这不值得——一上一下要耗费好多精力,况且这会儿自己似乎也憋不住了。他低下脑袋朝地面上望了一眼,见地面上恰巧没人,于是,便决定站在井楼的横梁上向下尿。
  
  这真有意思。眼见着自己体内排出的尿液在高空中划着弧线,然后箭一般地抛到地下,田大闹便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愉快和满足。谁他妈的说窑户们没有娱乐?他田大闹的娱乐就不少,细想一下生活中处处都是娱乐哩!在地面上,他能尿得很高,他能将尿从男茅房尿到女茅房——这是极不容易的,他毕生只成功过一次,第二次他就将尿尿到了自己头上……
  
  他居高临下地尿着,不断变换着方向,他希望能尿得更远一些,将空中那条弧线划得更大一些。
  
  不料却误伤了自己的弟兄。
  
  一个被击中了脑袋的大汉在仰脸大骂:
  
  “田大闹,我日你姨,你他妈的咋往老子头上撒尿?!”
  
  田大闹认出来,那大汉是二团团长田大头。他才不怕他哩。
  
  “大头,我操!你哪儿不好趴,偏要趴到大爷我的**下面!”
  
  大闹一语双关,很有理哩!
  
  田大头更不示弱,卷袖子撸胳膊,张牙舞爪地大骂起来:
  
  “大闹,你下来!我非揍你个孬种不可!你要不下来,就是**养的!”
  
  田大头身边一下子聚了很多人,很多人都跟着起哄,希望他俩能热热闹闹地打起来,给他们单调的生活增加一点乐趣。
  
  “揍!大闹,下来,和大头揍!”
  
  “大头,你爬上去!”
  
  “对,大哥,你爬上去!”
  
  田大头却不愿爬上去,依然仰脸大骂:
  
  “大闹,我日你姨姥姥,你敢不敢下来?”
  
  田大闹看着田大头仰起的脸,觉得很好玩,遂产生了再尿一回的念头。他想,若是能一下子尿中大头的扁脸,一定很好看哩。冷不防,他又将残余的尿全部冲着大头的脸射将出去。
  
  遗憾!尿没有击中大头,却击中了几个看热闹、起哄的家伙。
  
  这下子激起了众怒,两个沾上了骚味的汉子顺着歪斜了的钢梁爬了上来。
  
  田大闹急了,不知该咋办才好。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矿门口石桥上吵闹的人群,看到了送饭的娘儿们在和大兵们纠缠,他眼睛一亮,叫了起来:
  
  “我操!别闹了,弟兄们!有情况!有情况!”
  
  地面上的人都愣住了。
  
  田大头是团长,负有守卫井口的重大责任,遂大声询问道:
  
  “妈的,什么情况?”
  
  “不好了!矿外的娘儿们给咱们送饭来,在大门口被大兵们拦住了!大头,快,快!快派些人去接应她们!”
  
  “你他妈的骗人!”大头不相信。
  
  “我操,骗人是**养的!”大闹这回是认认真真的了。
  
  “走!接她们去!”田大头迟疑了一下,终于把手一挥,带着百十号人顺着井口铺就的运煤小铁道向大门口走去。
  
  田大闹也觉着肚子饿了,扎扎裤带,主动放弃了瞭望任务,一步步攀着钢梁下到了地面上,尾随着田大头的接应队伍往大门口涌去。管它什么瞭望不瞭望哩,大闹不管了!大闹又不是团长,哪能管这么多。
  
  占领主井井口的是以田姓窑工为主体的窑工二团,共十个队,大闹是三队队长,同时还兼着窑工代表团的代表。可大闹却觉着受了委屈,他认为他是能当团长的,田二老爷硬是没让他当。田二老爷根本没把他大闹当个人看!因而,他不愿意负任何责任,他跟着大伙儿一起混混也就是了!占领井口以后,他主动放弃了队长的职责,自说自话地爬到井楼上——他觉着在井楼上挺好玩,能看看风景。
  
  现在,肚子饿了,风景也没心思看了,他得跑出矿去看看;死守个破井口,有他妈的屁用?不守了,大闹不伺候了,即使是给个团长当当,大闹也不伺候了!大闹得先混上一顿吃的,然后,找个地方眯它一觉,如果能有个女人那就更好了……
  
  这些天,不知咋的,他老是想起小五子,不禁觉出了小五子的许多好处。毕竟是个快三十岁的人了,好歹也得成个家了,既然自个儿把人家小五子的肚子搞大了,那么凑合娶过来当老婆也是应该的。可是,自那夜出事以后,他还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二老爷谈。省城那个记者昨晚来报信,他去找二老爷时,倒是想借机谈一下的,可那当口能谈么?二老爷要忙大事哩!
  
  也不知小五子这些天在干些什么?她老子胡福祥下窑救人没上来,她又挺起了大肚子,这日子可咋个过法呀……
  
  田大闹胡思乱想着,垂着脑袋,趿拉着一双踩倒了帮的破鞋,“踢拖、踢拖”地走,走到小铁道和洋灰路交叉的路口上被道叉绊了一跤,他的一只破鞋被绊飞了,他索性将另一只挂不住脚的鞋也扬腿甩了出去……
  
  在洋灰路上又走了百十米,穿过矿区的铁门。离公司大门很近了,前面传出话来,说是打起来了。
  
  果然,听到了几声很脆、很响的枪声,就像在他身边勾响似的。枪声响过之后,一片混乱的叫嚣和喧嚣声骤然而起,粗野的叫骂声、刀棍的撞击声、女人们的哭号声混合成一股热辣辣的气浪,在公司大门附近空气中荡漾着、鼓噪着。
  
  大闹心里一热,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拼命向前冲去。他本能地想闹点事情,想把自己一肚子的怨气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他一边横冲直闯,一边大喊大叫着:
  
  “揍呵!揍这些王八蛋!”
  
  于是,许多人也举着矿斧、棍棒,和他一起喊:
  
  “揍啊!揍这些王八蛋啊!”
  
  可他却没带刀。昨夜攻占井口时,他是带了刀的,后来,爬到井楼上看风景,刀便借给东院的三尿使唤了。大闹想找找三尿,四下一瞅,没见着三尿,却见到了三尿的哥哥二狗蛋,二狗蛋正掂着一杆火枪。
  
  大闹挤到二狗蛋面前,一把夺过他的火枪:
  
  “二哥,给我使使!”
  
  “大闹,别胡来,小心炸膛!”
  
  大闹根本不理,操着枪又向前挤,等他好不容易挤到了公司大门口时,一切都已结束了。田大头和走在前面的窑工们已经完全控制了大门,十几个大兵的枪全被缴了,大门口的麻包上躺着两个受伤的女人和一个大兵的尸体,一些娘儿们正围着那两个受伤的女人哭号着。
  
  大闹看到大洋马叉着腰在那里骂,边骂边打着几个大兵的耳光:
  
  “**操的!你们竟敢对我们孤儿寡妇开枪,老娘打死你们!掐死你们!”
  
  一群娘儿们也扑过去撕扯那些当了俘虏的大兵。大兵们一个劲讨饶,可娘儿们根本不买账,使劲用她们尖利的指甲在大兵们身上乱抓,直抓得十几个大兵的脸上、脖子上血痕道道。他们的衣服也被撕破了,条条缕缕的碎布片七零八落地挂落下来,样子十分狼狈。
  
  闹腾了好一会儿,田大头终于下命令让手下的弟兄将娘儿们扯开,嘱咐她们赶快把煎饼、咸汤挑进矿去。
  
  一些娘儿们却还在围着那两个受伤的女人啰嗦着,大洋马上去将她们一个个拽开了:
  
  “甭说了!都甭说了!咱们也得像男人们那样,和这些王八蛋们干!得真刀真枪地干!走,先把饭送到矿里再说!”
  
  娘儿们纷纷抹着眼泪,挑起了煎饼、咸汤,在窑工们的保护和帮助之下,进入了矿内……
  
  这时,田大闹无意之中发现了混在娘儿们中间的小五子。小五子穿着一件前襟补了补丁的宽大蓝底白花的褂子,手里提着一只篮子,篮子上遮着一块布,大闹搞不清那篮子里装的什么。
  
  小五子也看见了他,挺着高高鼓起的肚子,勇气十足地向他走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大闹!”
  
  “五子,你来干什么?”
  
  小五子极殷勤地将遮住篮子的布揭开:
  
  “给你送点吃的!看,我还给你煮了鸡蛋……”
  
  一时间,大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咋搞的,独自一人时,他总把小五子想得很好,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下决心要娶她做老婆;可一见到她的面,一切便全完了。他觉着他和她之间有那么一层关系简直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很难想象自己日后如何和她在一起生活下去。
  
  小五子却不管这些,她像个真正结过婚的媳妇那样,一把将他的手扯住,硬拉着他躲在岗楼后面:
  
  “大闹,别和他们一起瞎折腾了!”
  
  大闹一脸不高兴:
  
  “咋的?”
  
  小五子的眼里涌出了泪:
  
  “我怕,真怕!爹现在在窑下死活不知,你要再有个好歹,我日后可怎么办?”
  
  大闹心里很不是滋味:
  
  “咱们的事,我还没和二老爷说呢!”
  
  小五子头一歪:
  
  “我不管你说不说,反正你得娶我!要不我就到你家门口上吊!”
  
  大闹不耐烦地道:
  
  “好!好!这事咱们以后再说,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小五子又紧紧抓住大闹的手:
  
  “答应我,别和他们一起瞎闹了……”
  
  大闹原本是要打退堂鼓的——既然二老爷和胡家的贡爷都不把他当人看,他为何还要在这儿愣充人灯!然而,一见到小五子的脸,他就觉着受了莫大的委屈,倒觉着和大伙儿一起闹腾、闹腾,要比蹲在家里守着这破女人强!
  
  于是,大闹一本正经地板起了脸:
  
  “那怎么行呢?我田大闹身为窑工代表,而且又是队长,哪能跑回家不干呢?回去吧!回去吧!我们男人的事,你们女人不懂!”
  
  “那……那你可要多加小心!”
  
  “是了!是了!”
  
  “给,这些吃的东西你拿着!”
  
  大闹毫不客气地将篮子里的鸡蛋全揣进了怀里,而篮子里的高粱煎饼却一个也没拿:
  
  “煎饼我不要,二老爷他们会送的,你带回去吃吧!”
  
  说毕,大闹再没敢多看小五子一眼,径自转身走了,他走得急急忙忙,仿佛是个日理万机的大人物似的,根本没回一次头。
  
  他准备找个地方去眯一觉。
  
  …………
  
  矿门口这流血的一幕,胡贡爷和田二老爷看得真真切切。事情的发展,委实太急促、太突然了,贡爷和二老爷原来算定大兵们不敢开枪,却不料,大兵们竟然开枪了!而且,打伤了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大兵手中的枪一响,贡爷便马上离开茶棚,去调集人马了。可又不料,矿内的窑工杀了出来,未待贡爷的兵马调到,已极利索地解决了那帮混账的大兵。
  
  二老爷却觉着惹出了麻烦,待贡爷的援兵和矿内的窑工在矿门口的大石桥上会合之后,马上对贡爷道:
  
  “大兵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事情已闹到这一步,我们就得做点认真的准备了,如果别处的大兵前来攻打,我们也只好奉陪了!况且守住这个大门,对我们也极为重要!”
  
  贡爷马上进矿布置,将带来的几百号人和田大头的两队窑工,重新予以整编,将刚缴获的十八杆枪和原有的几十杆钢枪、二十余杆火枪,全调到大门口的门楼上,并将几十名刀手布置在大石桥外侧,作第一道防线;将持有矿斧、木棍的百余名窑工安排在石桥内侧和大门附近,做第二道防线;将余下的百十口人安排在护矿河沿岸作为机动,意欲与大兵们决一死战。
  
  正在匆忙安排的时候,包围矿区的大兵们已由两翼向大门靠拢,中午十二时三十五分,矿门正面的分界街上架起了机枪,张贵新部一团二营营长王一丁亲自喊话,要求窑工们放弃大门,退出矿去,否则,将武力解决。
  
  贡爷不买账。
  
  贡爷躲在炮楼里下了命令,叫据守炮楼的工友们将被俘获的大兵们押到门楼顶上,郑重声明:只要大兵动用武力,开始攻打,他们首先杀掉这十八名大兵。
  
  双方对峙着……
  
  迄至当日下午二时四十分,省督军府电令一直未到,镇守使张贵新不敢擅作主张,遂于三时五十分径自致电北京**陆军部、农商部,请示解决办法。四时三十分,省督军府电令总算下达了。电令云:“田矿惨案,干系重大,举国为之关注。值此风云交汇之际,务必慎重,当以和平之手段解决为妥,切不可擅用武力,酿发民变。请即和窑民代表接触谈判,晓以大义、促其撤出;谈判之进展细节,另电呈报,以便决断。”
  
  六时二十五分,北京**农商部亦复电云:“田矿之变,大总统、国务院并有关各部门,甚为关心,日内将组织议会参众二院之**委员前往巡视安抚,故还盼尽力维持,俟**委员团抵达之后再行磋商……”
  
  是夜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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