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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凌空一羽

第二十七章 凌空一羽 (第2/2页)

萧千绝双眉一挑,微露诧异,一眨眼,烧火棍长电掠空,奔掣而来。他冷笑一声,右手探出袖外,只一晃,铁棍的前端多了五根瘦棱棱的手指。
  
  “嗡”,铁棍弯曲,梁萧虎口迸裂,血流如注。只好丢了烧火棍,“三才归元掌”发动,绕着萧千绝疾走,忽地双掌一并,捣向他的背心。
  
  萧千绝也不回头,铁棍向后一封,“当”,梁萧双掌拍中铁棍,烧火棍反向弯转,“啪”的折断,一股巨力透过铁棍送来。梁萧飞出两丈多远,狠狠摔在地上,喉头发甜,一口鲜血涌到口边。
  
  阿雪又惊又怕,想起梁萧吩咐,一时不敢出观,远远叫道:“哥哥!”
  
  萧千绝并不追击,盯着梁萧说:“小孽种,你的功夫不是你死鬼老爸教的,老穷酸在哪儿?”
  
  梁萧脸色惨白,“咕嘟”一声,将鲜血强咽回去,血中似有圆珠滚动,一不小心,竟把阴阳球和血吞下去了。他性命置之度外,也不放在心上,一听萧千绝提到亡父,浑身血液直冲头顶。
  
  阿雪见他无恙,原本欢喜,忽见他一纵身,又向萧千绝扑上,一颗心顿又悬了起来:“黑衣老头的功夫比鬼神还要可怕,哥哥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打呢?”
  
  萧千绝眼看梁萧拳脚递来,面上杀气一现,厉笑道:“要死还不容易?我送你一程,见你老爹去吧!”左手一抡,似往右抓,半途中忽又向左逸出。梁萧躲闪不及,右腕被他一把扣住,用劲一挣,萧千绝手如钢铁,反而更紧,梁萧又惊又怒:“这是什么鬼功夫,明明往右,落定时却又往左。”闪念间,萧千绝右掌如电落下,耳边传来阿雪的惊叫。
  
  掌到半途,萧千绝的手掌变了走向,往右拍出。一声闷雷似的急响,他侧移一步,来人也退了一步,萧千绝长笑道:“老穷酸,你还真是鬼鬼祟祟,扮雪人骗谁?”
  
  公羊羽身上挂满冰雪,不言不语,又是一掌挥出。萧千绝也不硬接,一转身,将梁萧居空抡起,向公羊羽挥去。公羊羽手腕一翻,变推为抓,闪电拿住梁萧的左腕,袖间青光一闪,蹿出一口极薄的软剑,凌空弄影,刺向萧千绝胸前诸大要穴。
  
  这一剑极得归藏之妙。萧千绝右手挥出,五指伸曲不定,一时也不知变了多少种手法。铮铮声不绝,公羊羽这一路神妙剑招被他空手化解。
  
  公羊羽心头暗凛:“老怪物的‘天物刃’又精进了?哼,你有精进,我就没有精进吗?”正要举剑再刺,忽觉一阵阴寒之气,自梁萧的手腕处直逼过来,瞬间侵入掌心。
  
  公羊羽吃了一惊:“萧老怪好毒,他要借这孩子与我拼斗内力!”心念才起,萧千绝的手掌如影如电,飘然扫来。公羊羽一个翻身,右手挥剑迎敌,左手“浩然正气”涌出,透入梁萧体内,与萧千绝的“太阴真炁”相抗。他心知若不这样,梁萧体内的生机必被“太阴真炁”蚕食。当年襄樊道上,梁文靖就是中了这至阴至毒的真气。
  
  公羊羽生平只教过三人武功,最喜欢的却是梁文靖。梁文靖未曾拜师,公羊羽又自负,对方不拜师,他也不愿出语点醒,加上一心追踪了情,无意久留,撒手远去。后来得知梁文靖力挽狂澜,击退蒙古大军,功成身退,一切所作所为,无不投合公羊羽的心意。他欣慰不胜,欲将一身本事统统传给梁文靖,可是江山茫茫,始终没能找到。
  
  谁知今日噩耗传来,得知梁文靖去世,公羊羽胸中悲恸莫名,加上了情不肯回心转意,不觉心灰意冷,动了轻生念头。萧千绝到来,他也纹丝不动,打算任其宰割。直到梁萧与萧千绝动手,小子宁折勿屈,令萧千绝动了杀机。公羊羽不愿梁文靖绝后,终于违誓出手,谁知萧千绝一动手就使出这样的拼斗法子,叫他骑虎难下。
  
  二人的内力本在伯仲,萧千绝借物传功,传得越远,劲力越弱。公羊羽就近而发,“浩然正气”势如惊涛骇浪,将太阴真炁逼到梁萧的“手少阴心经”附近。可是到了这儿,“浩然正气”也成强弩之末,萧千绝立马催劲反攻。公羊羽略一退却,在“手太阴肺经”守住,待萧千绝攻势稍弱,奇兵突出,分出一道真气,绕过梁萧的带脉,循“足厥阴肝经”斜上,再由“手少阳三焦经”向萧千绝攻到。
  
  萧千绝急忙运劲稳住,催内力经“手太阴肺经”回击。公羊羽只觉对方内力倍增,无暇分攻,唯有全力回守。萧千绝却趁机分出内力,循梁萧的“足少阴肾经”攻出,经“手太阳小肠经”偷袭。此着早在公羊羽算中,立刻回劲守住,跟着急催劲力,一气将“太阴真炁”逼出“手少阴心经”。一时间,二人以梁萧体内的大小经脉为为战场,两股内力若两军对阵,进退攻守不已。
  
  两人一手拼斗内功,另一手也没闲着,“归藏剑”对上了“天物刃”,指剑交击,铮铮不绝。两人腾挪之际,两只手拽着梁萧,将他抡得风车也似,不过皆用巧力,未施刚劲。公羊羽害怕用力过度,拉坏了梁萧;萧千绝并不关心梁萧死活,只是生平自负,以为损伤筋骨落了下乘,让他身子不毁,才见功夫。要不是这样,梁萧失去抗拒之能,任中一人运劲拉扯,就能将他撕成两半。
  
  梁萧成了两大高手角力的工具,滋味实在无以描述,两股真气好似一对狂龙,在体内进进出出。梁萧的身子忽冷忽热,忽轻忽重,历经酸麻痒痛、沉涩轻滑诸般滋味。最厉害的时候,百脉中既似蛇蚁爬动,又如钢刀刮削。梁萧恨不能一死了之,偏又腕脉受制,无力可施。他几度昏厥,又几度难过得醒转过来。
  
  阿雪倚在门边,瞧得惊心动魄,但场上两人的武功,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公羊羽的内力运转已久,满身冰雪化为水汽,白气蒸腾,好似藏身云中雾里。梁萧的样子却很奇怪,身子一半如火如霞,一半青若玄冰。青红两色交相渗透,阿雪看得目瞪口呆,既很担心,又觉诡异。
  
  两股内力在梁萧体内你追我赶,无所不至。斗到“足阳明胃经”,公羊羽忽觉萧千绝内力暴涨,心中咯噔一下,急催内力抵挡。同时间,萧千绝也觉出公羊羽的内力增强,心中大为惊怒:“老穷酸惯于后发制人,莫非对我留了一手?”
  
  二人早已试出对方深浅,原本成竹在胸,谁料对方内力骤增,两人意外之余,下意识提升内力。你长一分,我长一分,一时各不相让,内力交替攀升。
  
  一旦专注于内力,两人招式放缓。初时尚有攻守,渐渐越斗越慢,斗到最后,两人身子由动而静。心中各自纳闷,均想对方内力远胜自己,只须放手来攻,自己必败无疑。可又不知为何不见动静,只是维持眼前的僵局。
  
  梁萧吞下了“阴阳球”,两大高手的内力传至“足阳明胃经”,无心注入球中。“阴阳球”入而不足,出则有余。两人都觉得对方的内力增强,情急中逼出了浑身内力,一时间,两股绝世内力在“阴阳球”中纠缠往复,自球内源源传出,散向梁萧的周身经脉。不过,若非两人内力相若,在阴阳球中形成均势,只要一方占优,梁萧立刻经脉粉碎、一魂归西了。
  
  僵持片刻,公羊羽忽觉内力缠斗处微微一震,似有东西无声迸碎,萧千绝的内力也随之一弱。公羊羽缓过一口气来,喘声道:“萧老怪,这孩子好歹也是你的徒孙,经过这番折磨,已经成了废人。也罢,算我输了!你我同时撒手,留他一条小命!”
  
  萧千绝也觉公羊羽的内力变弱,心中十分疑惑:“老穷酸的内力明明高我一筹,为何放手不斗?”垂眼看去,梁萧面庞扭曲,肌肤多处迸裂,衣裤上尽是斑斑血迹。老怪物心硬如铁,这时也微微一软:“不论如何,他也是玉翎的儿子!”
  
  梁萧武功尽废,再无复仇可能,萧千绝沉吟一下,冷笑说:“穷酸口是心非,老夫要赢,也要赢个清楚明白。什么就算你输了,此屁臭不可闻。”
  
  他说一句话,便散去两成功力,公羊羽也随之散功,待到萧千绝说完,二人同时撒手。梁萧“扑”地落在地上,紧闭双眼,形如死人。阿雪再也忍耐不住,奔出观外,抱着他失声痛苦。可是探他口鼻,尚有呼吸,不由稍稍心安,抹泪大声呼唤,梁萧却闭眼不动,始终一声不吭。
  
  观外闹得天翻地覆,梁萧又成了这副模样,可是除了阿雪,玄音观里全无动静。公羊羽隐觉不妙,心中一阵烦乱,忽听萧千绝扬声说:“老穷酸,我看林慧心面子,多年来让你三分。哼,你倒好,怂恿徒弟,伤了我大弟子萧冷不说,还勾引我的女弟子萧玉翎。老夫寻你六年,今天要么我萧千绝躺在华山,要么公羊羽从今除名!”
  
  他说到这儿,忽见公羊羽心不在焉,定定瞧着道观入口,不由怒火蹿升,一挥袖,掌风若刀,飘然扫来。公羊羽闪身还了一剑,忽向阿雪叫道:“小道姑呢?怎么没见她出来?”阿雪一愣,脱口道:“你问哑儿?她、她和了情道长下山走了!”
  
  公羊羽大吃一惊,叫道:“浑丫头,你怎么不早说?”说着慌乱至极,剑法现出破绽,吃萧千绝一掌扫中肩头,几乎摔倒在地。他匆匆挽了两个剑花,逼退萧千绝,忽地倒曳宝剑,发足狂奔下山。
  
  萧千绝才占上风,见他不战而逃,不由瞪圆双目,喝道:“打不过就逃么!”衔后紧追,二人身法快逾狂风,一起一落,失去踪影。黑虎见主人走了,也吼叫一声,追赶上去。
  
  阿雪怀抱梁萧,但觉他浑身时冷时热,冷若寒冰,热如火炭。心中又惊又怕,将他抱回庵中,放于床上,搓手踱步,主意全无。
  
  梁萧昏沉中,时而梦到手持火炭、身入洪炉,时而梦到怀抱冰雪、置身寒潭,时而火龙飞空,时而冰蟾出海,各种幻象纷至沓来。忽地大叫一声,猛力睁开双眼。阿雪扭头看见,惊喜道:“哥哥,你醒了?”梁萧呼吸急促,嘴里呜呜噜噜,一双眸子转个不停。
  
  阿雪大急,摇晃他说:“哥哥,你说话呀?”梁萧的体内阴阳二气交锋,睁眼不能视物,张口不能说话,有耳无法听闻,只觉体内的真气天翻地覆,偏偏没有半点儿法子。
  
  阿雪见他神气古怪,又吃惊,又害怕,伸手抚摸他脸,眼中流泪说:“哥哥,你说话呀?”
  
  梁萧触觉尽失,不觉有人抚摸;听觉也失,听不到阿雪说话。巨响声有如炸雷,一下下轰击耳鼓。
  
  混乱中,他扬手一送,推在阿雪肩头。这一推势大力沉,阿雪摔出一丈多远,重重撞上墙壁,登时委顿不起,眼睁睁瞧他跳起,不择东西,一头撞在墙上。
  
  道观的墙壁为泥土所筑,并不十分坚固,经他一撞,露出了一个人形大洞。梁萧满脸是血,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雪地里。
  
  阿雪挣扎半晌,吐了一口鲜血,从窟窿中爬出,却见梁萧四肢蜷缩,趴在雪上。她站不起来,手足并用,爬到附近,却又不敢靠近,远远叫喊:“哥哥,你怎么啦……”边叫边哭。梁萧一无所闻,脑袋一直向下,深深钻进雪堆,任由雪花飘落。片刻工夫,将他全身埋入雪里。
  
  阿雪伸手去拉,刚一触及肌肤,便觉指尖一麻,如遭电击。她缩回手去,心中惊讶,百思不得其解。
  
  公羊羽和萧千绝这种大高手,任中一人用内力对付梁萧,都足以让他经脉爆裂,更别说同使内力、来回冲击了。按说梁萧早该丧命,偏偏两人的内力各走极端,一阴一阳,互相生克,抵消去了大半的威力。
  
  经过阴阳球转化,两人内力倍胜平日,如同两个公羊羽与两个萧千绝同时出手,为梁萧伐毛洗髓。可是这两股真气太猛太急,梁萧的经脉无法承受,好比一个自幼贫贱的乞丐,忽然得了万贯家财,反而不知如何是好。起初他神昏智乱,任其乱走,等到清醒,两股真气早已奔突于四肢百骸,根本无法收拾。
  
  梁萧体内的气机旺盛得骇人,也混乱得可怕。一时六识皆闭、神志错乱,距离走火入魔只有一步之遥。
  
  他神志混乱,撞破了土墙,也伤到了鼻子,呼吸受了阻碍,神志也为之一清。梁萧一下子明白了要害,将头扎入雪中,强行闭住呼吸。口鼻阻塞虽说难受,可是呼吸为内功之本,一旦失去呼吸,阴阳二气顿也虚弱。
  
  到这时,他要么口鼻窒息而死,要么经脉爆裂而亡,实在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又过了七八十息的工夫,梁萧埋首雪中,已经奄奄一息。就在生死交会之时,他浑身一震,异样的知觉涌上心头,身子向外一涨,遍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悉数洞开,窒息的感觉忽地消失,丹田一起一伏,眼前大放光明。
  
  阿雪正在地上哭泣,忽见梁萧浑身雪花飘散,似被无形之力冲开,不由“啊”地叫出声来。梁萧只觉气如江河,奔流畅快,听见叫声,抬头叫道:“没事了!”刚叫一声,又觉气血乱冲,心叫不好,双手按地,又一头扎进雪中。
  
  阿雪刚听他说“没事了”,心中大喜过望。刚要招呼,梁萧忽又钻进雪中,阿雪心中好奇,问道:“哥哥,雪里有什么东西?”
  
  梁萧哭笑不得,可又无法回答。他方才强闭呼吸,体内的气机无法宣泄,生死关头,冲开了他周身的毛孔,形成了炼气士梦寐以求的“龟息”境界,不以鼻孔呼吸,纯以毛孔吐纳。达到这一境界的高人,大都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所以并无后患。梁萧全凭误打误闯,所以一用口鼻,体内的真气又各行其是。
  
  梁萧不知根由,只好埋头雪中。阿雪怔怔坐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心想:“人若闭气这么长久,还能活么?难道、难道他已经死了……”想到这儿,心中惊惧,轻轻推了他两下。梁萧一心思索刚才的怪事,无暇理会,阿雪更觉所料不差,抱住梁萧,伤心大哭起来。
  
  梁萧心中奇怪:“笨丫头哭什么?”阿雪痛哭了半晌,又想:“我跟哥哥相识一场,不能让他暴尸雪地。”她拭去眼泪,正想抱起梁萧,忽觉他肌肉柔软,心中暗暗奇怪,“他身上怎么软软的,热热的,照说人死了,应该冰冷僵硬,是了……他刚断气不久,身子还没有冷……”这一想更加后悔,失声痛哭道:“我笨死啦,如果早些拉你出来,你就不会死了……”说到这儿,恨不得随梁萧一起死了。
  
  梁萧又好气又好笑,心想:“笨丫头,居然咒我死了。”阿雪哭了半天,站起身来,想要搬动他的身子。梁萧心想:“岂有此理,笨丫头真要埋了我?”忽觉阿雪又放了手,呜咽说:“我埋了哥哥,再也见不到他,得在他身上找一件东西,留作纪念才好。”说着又觉伤感,嘤嘤哭泣起来。梁萧不觉心口一热:“阿雪待我太好,我今日脱险,一定好好待她。”
  
  阿雪又哭了一会儿,伸手探入梁萧怀里,掏出其中物事,翻了一阵。其中的金银珠宝得自韩凝紫的宝库,毫无留念价值,她心中失望,翻看一阵,发现一只红铜墨盒,掀开一看,里面装了一包油纸,不由心想:“这是什么?”展开一看,但见一张素笺,上书许多文字。
  
  阿雪生来笨拙,没有一目数字的能耐,看书总是边看边念,于是一字字随口念道:“《紫府元宗》:宇宙之初,天地本无,无中生有,始有混沌,混沌中开,阴阳乃成。是以天有日月,地成虚实,人分男女,兽为雌雄。阴阳交替,永无休止,因之四季有寒暑,日月有亏蚀。圣人为《周易》,至阳中生阴,老庄为《道德》,至阴中见阳。阴阳和合,乃为之气,气者混沌之本体,道德之根源。余修炼半生,作紫府十二篇,留赠有缘……”
  
  阿雪念到这儿,叹气说:“唉,古古怪怪,也不知说的什么?这张纸一碰就坏,也不好作为留念……”话没说完,冰雪飞溅,梁萧忽然跳起,吓得阿雪失声尖叫。梁萧大叫一声:“继续念……”叫声出口,气机又乱,只好一头扎进雪里。
  
  阿雪又惊又喜,叫道:“哥哥,你、你还活着?”梁萧不能作声,唯有手挥足舞。阿雪呆了呆,狂喜道:“哥哥,你真的活着!”但知梁萧尚在人间,忍不住挥舞双手,咯咯咯欢笑不已。笑了一会儿,又说:“哥哥,你老把头埋在雪里,不觉气闷吗……”梁萧双手比划,示意她不要废话,快往下念。他听了方才那段话,隐约猜到《紫府元宗》是一部炼气秘笈,也许可以驯服体内不听使唤的真气。
  
  阿雪只得再念:“《入定篇》。道者天地两不知,身在壶中无人识,老树盘根入泥土,疏枝横斜不留影,目观鼻者鼻观心,心有玄珠生光明,玄珠粒粒走泥丸,转运轱辘度精魂……”话音方落,梁萧一跃而起,依言盘膝作跏趺坐法,双手交叉于颈下,双目微阖,意存膻中,气走头顶泥丸穴,转行背后轱辘关。阿雪见他不再埋首雪中,知道必与自己所念有关,心头一喜,接着念了下去,念完第一篇《入定》,又念第二篇《洗心》。
  
  《紫府元宗》的心法,全以诗句写出。《入定》、《洗心》两篇讲的是如何打坐,如何祛除惊伤杂念,如何在诸脉间运转气机、调和阴阳。言词尽管晦涩,可是梁萧悟性极高,内功又有根基,仔细一想,渐渐领悟出其中的妙处。
  
  “道者天地两不知,身在壶中无人识”指的是“心中观影”,壶即是心,“身在壶中”,即心中想着自己影像;“两不知”、“无人识”则指身外无物,天地两忘;“老树盘根入泥土,疏枝横斜不留影。”讲的是打坐方式,双腿若老树盘根,作跏趺坐法,双手如树枝交叉,但须得紧贴下颌,不能在地上留下影子。后面大多相类,不可详说。
  
  梁萧边听边悟,边悟边练。练完《洗心篇》,全身真气如粒粒真珠,在诸经百穴中流转一周,一一纳入丹田。不多久,他心气平和、呼吸悠长,体内气机融洽,再无纠葛。原本这两章别人来练,少则七八月,多则十余载,也未必有所成就,梁萧无意间达到“龟息”境界,高屋建瓴,练起来自然容易。短短两个时辰,居然成就大功。
  
  阿雪见他低眉垂目,神色自若,心中好不欢喜,说道:“哥哥,下一卷是《初九篇》,你听好了,上面说:九九桃花生洞阙,八八青龙总一斤,七七白虎双双养,木母金公性本温,十二宫中蟾魄现,时时地魄降天魂,拔取天根并地髓,白雪黄牙自长成……”梁萧张开双目,惊讶道:“阿雪,你胡乱念些什么?”
  
  阿雪仔细看了看,说道:“我照着上面念的,一个字也没有错!”梁萧接过纸笺,仔细观看,果然一字不差,眉头不觉皱起,半晌也不说话。
  
  阿雪心中好奇,问道:“哥哥,这些话什么意思?”梁萧摇头说:“这里的诗句,我一句也想不通。”阿雪瞪大眼睛,怪道:“哥哥你都想不通,谁还想得通?”梁萧苦笑说:“傻丫头,你高估我了。这位前辈这么写,就一定有人想得通。前两篇多用譬喻,想一想不难明白。但从这一章起,出现了许多古怪字句,我猜大约是某种术语,好比数术中的勾股方圆、商方实法,不懂这些术语,就没法知道这位前辈的真意。”阿雪道:“那怎么办呢?”眉头皱起,很为他着急。
  
  梁萧再往下看,《初九篇》以后,还有“玄用、神微、鼎瑞、活得、灿烂、胎息、辟谷、仙游、归真”九篇,一篇比一篇艰深,用词更是千奇百怪。不由心想:“撰文的前辈真惫懒,尽设古怪迷题考人。先有纯阳铁盒,再有阴阳球,如今又是紫府元宗。”他从头至尾细看一遍,并未发现作者的姓名,也无吕洞宾的名号,看来吕洞宾铸盒的事,真是世人误传了。
  
  梁萧思索不透,叹道:“阿雪,我看不懂呢。这《紫府元宗》实在了不起,只《入定》、《洗心》两篇,已经化解了我体内乱走的真气。唉,听羽灵说,若是练到后来,能够遣鬼运神,成仙飞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雪心想:“多亏你没看懂,哥哥成仙飞升了,阿雪一个人留在人间,岂不寂寞。”想到这儿,心中窃喜,望着梁萧微笑。
  
  梁萧见她笑得古怪,便问:“你这笨丫头,又傻笑什么?嗯……阿雪,你受伤了?”阿雪回过神来,才觉肩头胸口疼痛,想起挨了梁萧一掌,伤得不轻,后来迭逢异变,也忘了痛楚。她怕梁萧内疚,左右瞧瞧,说道:“没有啊。”梁萧白她一眼,骂道:“笨丫头,你一撒谎就东张西望,还说没有?”阿雪大窘,低头揉捏衣角。
  
  梁萧小心收好《紫府元宗》,想起阴阳球吞入肚里,恐有后患,但他凝神内视,并未察觉圆珠痕迹。沉吟良久,恍惚记起两大高手搏斗时,体内似有什么物事爆裂,这时想来,约摸是两人内功太强,阴阳球不堪重负,碎成齑粉了。
  
  他呆了呆,长叹一声,抱起阿雪,入观为她疗伤。阿雪经过这一日一夜的折腾,疲倦极了,疗伤未毕,沉沉睡去。梁萧将她置于枕上,小心盖好被子,想到此次死里逃生,暗自庆幸。但想父母之仇未报,又觉惭愧茫然。
  
  他悲喜交集,心潮难平,低头望去,阿雪睡态娇憨,惹人怜爱,不由伸出手,轻轻抚过她乌黑的秀发。心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了花晓霜的影子。他当初争夺纯阳铁盒,全是为了她的痼疾,如今阴阳球已毁,这愿望似也落空了。
  
  梁萧痴想了一会儿,定神再看,阿雪嘴角含笑,浓密的睫毛好似一面小小的镜子。想是梦里见了叫人欢喜的物事,睫毛微微颤抖,眼珠轻轻转动。梁萧心头一乱,又想起那夜在船上,柳莺莺的睡姿仿佛如此,此情依稀,人事全非,一刹那,胸口似被千万钢针扎中,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暗想:“她跟了云殊,可还欢喜么?睡梦里也还会带着笑么?”
  
  观外风雪更急,狂风挟着雪花,扑扑打着窗棂。闷沉沉的雷声,自北方滚滚而来。梁萧怵然惊觉,长长叹了口气,入定洗心,盘膝静坐,渐渐的,耳边风声远去,只余下落雪的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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