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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

儿子 (第1/2页)

放羊的张德死于一场沙尘暴。
  
  羊是村里巨六家的。沙湾村的人都养羊,巨六家养羊是用来给儿子说媳妇儿的,儿子巨小六十六岁跟人打架,伤了一只眼睛,说媳妇儿就有点难。巨六两口子并不灰心,他们养羊,养骆驼,啥值钱养啥,只要有钱,儿子巨小六就不会打光棍。
  
  据巨六家的讲,沙尘暴起时,放羊的张德在黄花岗一带。那儿草多,虽是离村庄远点,可草多,放羊的张德必须把羊赶到草多的地方去。这是他跟巨六家的约定,要不巨六家是不肯花每月一百块的工钱雇他的。放羊的张德刚把羊赶到黄花岗,沙尘暴就来了。这事谁也没办法,你住在这破地方,就得习惯这破天气。巨六家的这么说。
  
  怪就怪那只羊,那只叫大雄的公羊是羊群的家长,地位比巨六还高,也比巨六潇洒。它统领着一百多只羊,浩浩荡荡地进出在沙漠里,让巨六感觉到它才是儿子未来的希望。重要的是它还能为所欲为,羊里面的一百只母羊,都是它的嫔妃,喜欢哪个上哪个,巨六管不着,张德更是管不着。巨六家的更是巴不得它天天上,这样繁殖的速度才能快一点,巨小六的媳妇儿也就来得快一点。偏是这些日子,羊里面又多了只公羊,是张德捡来的,张德没让巨六家失望。他居然白捡了只羊,还是只身强力壮能配种的公羊。
  
  这只羊叫小雄,张德给起的。
  
  小雄看上了小花,追屁股后头撵了好几天,想上,小花也愿意,它正在发情。大雄不乐意,大雄当然不乐意,张德捡小雄它就不乐意,抵了张德一角。张德疼了好几天。看见小雄那个骚样,它一角抵了过来,两只羊干上了。
  
  沙尘暴就是这时刮起的。
  
  两只羊越干越猛,沙尘越刮越猛。张德想把羊赶到黑刺窝里,相对安全点,羊群只顾了看热闹,不走,张德急了,拿棍子打大雄,张德舍不得打小雄,小雄是他捡的,等于他儿子,大雄是巨六家的,就如同巨小六,张德看不惯巨小六,更看不惯大雄。张德看不惯这些比他舒服好几十倍的东西。
  
  张德一棒子下去,祸乱就出来了。他打中了大雄的眼,风太大,迷了张德的眼,沙尘刮进眼睛里,啥也看不见,张德凭的完全是一口气,一份感觉。他没想到,他打中了大雄的眼,一股血冒出来,喷在了张德脸上,很腥,很热。张德知道惹祸了,丢了棒,愣在那儿。张德愣的工夫,沙尘暴越大了,风要把沙漠掀起来,不只是呼呼地响,排山倒海。张德没见过这阵势,他不是沙漠人,当然没见过这阵势。
  
  张德愣着,大雄却醒了,大雄看清攻击它的不是小雄,是张德,头甩了一下,又甩了一下,就把愤怒摔给了张德。
  
  大雄对张德是有愤怒的,张德老打大雄,只要大雄跟母羊好,张德准打它。大雄放弃小雄,一头朝张德撞过来,愣着的张德没防范,重重地让大雄撞倒在地上。这时候黑风起了,黑风是沙漠里最骇人的风,一刮起来,昏天黑地,能把世界吞掉。张德爬起来,还想把羊群赶到黑刺窝去,大雄的报复就来了。
  
  大雄不是一般的羊,这点巨六忘了跟张德交代,大雄要是发起狠来,巨六它也往死里抵。谁坏它的好事它就不让谁活,这是大雄的逻辑。
  
  大雄追着张德,满岗子跑,沙尘暴帮了大雄,相比张德,大雄更习惯沙尘暴。张德一头撞进枯井的时候,已是这天的中午。大雄追着它,跑了将近两个时辰。
  
  巨六家的手指乱舞,唾沫横飞,站在院门口跟警察和村人这么讲。
  
  警察是和福叫来的,和福家的非要和福这么做,和福也没办法。按说,死了一个放羊的,用不着惊动警察,给人家点钱,说几句好话,这事也就了了。况且张德六十了,六十的人还能活几天,早死迟死一个死,反正是羊撵死的,又不是巨六家害的。叫了警察就不一般,警察一来,这事就复杂了。八爷就骂,挨炮的和福,没球事干了,叫哪门子警察?八爷自然要骂,警察一来,他就成了闲人,这档子事又轮不上他说了,能不骂?八爷哪里知晓,和福家的这样做,有她的道理,这道理还是因了一只羊,后来人们才知道,那只叫小雄的公羊是和福家丢的。
  
  你说得倒好听,谁信?
  
  巨六家的正讲着,和福家的突然插话。
  
  和福家的,话可要往好里说,你啥意思?
  
  啥意思?刮沙尘那阵,你在哪?炕上吧?张德打大雄,你亲眼见过?
  
  巨六家的一下就哑了。和福家的说得没错,刮沙尘那阵儿,她果真是在炕上,挨炮的巨六,白日也不放过。
  
  警察咳了一声,警察怕和福家的跟巨六家的吵起来。警察是乡里的警察,最怕处理女人们吵嘴的事。巨六家的,张德是哪里人?他问。
  
  山里人。巨六家的咽了口唾沫,她说了半天,嘴早干了。
  
  哪个山里?警察已经在办案了,他还像模像样地掏出一个本子。
  
  巨六家的想了想,又咽口唾沫,山里就山里,有几个山里。
  
  说不上了吧,我就知道你说不上。和福家的马上给警察帮腔。
  
  巨六家的真像是说不上,她白了和福家的一眼,有点扭捏地看警察。警察三十来岁,个儿高,人长得也受看。
  
  我问你哩,说。警察看见巨六家的盯着他,脸红了下,态度有点不友好。
  
  山里大着哩,说啊,到底哪个山里?和福家的又插嘴。
  
  和福家的你夹嘴,关你啥事,死的又不是你爹。巨六家的本来就心慌,一听和福家的没完没了刁难她,气就来了。
  
  王兰英,骂谁哩?!和福家的马上较了劲,喊出巨六家的真名,而且还尝试着要撕巨六家的嘴。
  
  这场热闹很快叫警察给止住了,警察是个很负责的警察。放羊的张德死了,死在他的辖区里,他必须把事儿搞清楚。巨六家的还想骂,警察咔嚓一声,拿手铐把巨六家的带走了。
  
  我父亲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大年三十。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从遥远的地方赶来,陪父亲过一个团圆年。父亲老了,有点寂寞,总是拿一些没头没脑的故事给自己解闷。坐了一天的车,有点累,我说睡吧,还没等父亲答应,我就睡着了。
  
  夜里做梦,梦见了儿子。对了,我已有了儿子,一个很不错的家伙,扬言将来要做中国的福尔摩斯。
  
  大年初一,儿子打来电话,老爸,爷爷是不是又给你讲故事了?我嗯了一声,儿子缠着要听,我只好简单复述一遍,可能我的复述有问题,儿子在那边连打几个哈欠,没劲,他啪地挂了电话。
  
  我正在帮父亲收拾屋子,儿子突然又打电话问,那个放羊的张德,他来自哪里?
  
  放羊的张德到底来自哪里,我对此一点没兴趣,父亲却兴趣很大,他拉过我,接着又讲。
  
  这是个大问题,不只巨六一家说不清,包括八爷在内的沙湾人,也都模棱两可。巨六家的交代,放羊的张德是她捡来的。有天早上,巨六家的让尿憋醒了,跑出来撒尿,刚把裤子抹下去,有个黑影就在她眼前闪了一下。那还是年前的事,大冬天,巨六家的记得很清,漠风都把她的屁股冻疼了。巨六家的以为是贼,喊了一声,巨六扑出来,一把撕住了黑影。后来一审问,他不是贼,他说他是张德。巨六家的话让警察疑惑了好一阵子,后来沙湾人证实了这点。八爷说他也看见过黑影,躲在他家羊圈外的草棚里,不过他没抓。可一问这个张德到底是哪里人,谁也说不上。包括和福家的,警察一问也结舌。是啊,放羊的张德年前就来了,这都给巨六家放了半年的羊,都跟沙湾人混成一家子了,咋就没人操心过他的来处呢?
  
  父亲这样叹了一声,接着说,放羊的张德真就是山里人。警察弄清这点已是好几个月以后。这期间,巨德两口子都像犯人一样被警察关在拘留所里,他家的羊以每天一只的速度被当做办案经费。这还不算,有五十只被一次性赶到了殡仪馆,天太热,警察绝不能让沙漠的日头把张德化掉,按照他们的办法,张德被放进县上殡仪馆的冷冻柜,费用暂时拿羊顶。
  
  一个叫于化的警察带着人走进山里石秀家,石秀正在太阳下撕一堆破棉花,媳妇来涣子蹲墙角下,好像正为某件事苦闷着。叫于化的警察扫了一眼院子,问,你叫石秀?石秀说我叫石秀,啥事?
  
  你男人叫张德?
  
  我没男人。
  
  叫于化的警察让石秀呛住了,来之前,他已打听清楚,石秀就是张德的女人,可石秀说自己没男人。叫于化的警察马上明白,山里的石秀跟男人张德闹过矛盾。这一点很快被证明,山里人围着叫于化的警察,七嘴八舌,就把张德的事情说清楚了。
  
  张德是让石秀气走的,张德爱耍牌,山里男人都爱耍牌,这没啥大问题,不耍牌日子咋打发?山里的日子又这么难打发。可狗日的石秀,她不让张德耍牌,张德耍牌迟了她把张德关门外头。张德还睡过草房,大冷的天,她不让张德进屋,不睡草房睡哪,难道睡媳妇屋里啊?山里人说到这儿,哗一下笑开了,笑得很浪。
  
  叫于化的警察再次走进院子,问石秀,你男人张德呢,啥时走的?
  
  死了!
  
  这女人,真不是东西。叫于化的警察心里骂了一句,要出门,看来,张德的死不怪巨六家,应该通知山里的警察把张德拉回来。一直蹲墙角的来涣子看见警察走,突然跑出来,一把抓住于化,我公公出啥事了,他是不是死了?
  
  是啊,张德是不是死了?山里人也都伸过脖子,很关心地问。
  
  叫于化的警察想了想,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摇了摇头。他觉得这趟山里来得不值,应该听上巨六家的话,直接让石秀过去认尸就行了。
  
  石秀她没去认尸,石秀她当然不会去认尸,叫于化的警察后来才清楚,张德的死跟石秀有关系,关系很大。可当时他没这么想,他只急着让石秀来认尸,或是让山里的警察把张德拉走。因为巨六家的羊不多了,为办这件案,他们快要把巨六家的羊花光了。巨六的儿子巨小六很不高兴,整天拿一只眼睛狠狠瞪他们,花的可是他的媳妇儿啊。
  
  石秀不来,叫于化的警察只好找张德的儿子。山里人说,张德让石秀逼出门后,他的两个儿子找过,找了十来天,也去沙漠一带打听过,看是不是跑沙漠里给人家放羊了。结果他们没打听到,他们又急着出门,就把这事给扔下了。
  
  这不怪张德的儿子,两个儿子都有自己的家,也都有自己的日子,不出门挣钱咋行?
  
  我同意父亲的观点,谁都有自己的日子,有时候,有些事,也都是迫于无奈。比如父亲,他要是乐意跟我们走,我是愿意接他走的,可他不乐意,我也没办法。
  
  警察在新疆找到张德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大雄,一个叫小雄,跟两只公羊的名字一样,这事有点意思。警察没说张德死了,怕他们难过,只说张德出了点事,让他们回去处理。大雄说,我工地上忙,请不上假。小雄说,我要是一走,几个月的工钱就没了,工头狠着哩,半路上走了一分钱不会给,你说咋办?
  
  叫于化的警察说,不行,你们得回去。
  
  大雄跟小雄说,要不你回去,反正也不会是大事,来去的车费算我的。
  
  小雄气呼呼地反问,你咋不回去,他不是你爹?
  
  警察看他俩要吵起来,这才实话实说,张德死了。
  
  死了?
  
  叫于化的警察应该把两个儿子直接带到沙湾村,那样事情就不会变复杂,可两个人非要说先回去一下,这一回去,事情变了。
  
  先来的是大雄,他在巨六家院子里转了一圈,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发现沙乡人就是沙乡人,比山里人富,富几倍。巨六给他敬烟,他不抽,巨六家的给他倒水,他不喝。最后,他当着八爷的面,问,我爹是给你家放羊?
  
  嗯。巨六赶忙敬烟,这段日子巨六见人就敬烟,害怕一不敬就又被关到派出所去。
  
  大雄打开巨六的手,问,你知不知道我爹是来沙乡做啥的?
  
  做啥?巨六赶忙弓下身子,这事他真不知道,他只知道张德快要冻死了,快要饿死了,张德说他三天没吃一嘴五谷,从山里到沙乡,一百多里路,他是走来的。张德说快给我口饭吧,我在这村里爬摸了几天,愣是张不开嘴要一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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