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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灸烤熬煎(1)

第二回:灸烤熬煎(1)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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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突然一片人声鼎沸里,鞭炮炸得一片乱响,在悠扬的锁呐夹杂的锣鼓声中,一台大红花轿抬到了门前。
  
  孟晨瑶知道这大轿是来抬她的!她感到那些人要把她抬到一个地方去,而且她心里似乎知道,那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从小就听娘说过,她出世时找了算命先生算过命,说她这辈子奔波劳累,不得安宁片刻!先生掐指算到这儿,突然说怪哉,这女娃儿怎么是个男人命?一辈子要走千万里路,带着一大群子人奔苦劳碌,徒劳无获!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说到这儿,那算命先生就不再往下算了,起身调头就走!娘忙拦住先生,先生说这姑娘的命挺奇怪的,天生女儿身,却是男儿命,说苦也苦,说甜也甜,还带一伙人走南闯北,这不应该是个女人应该做的!
  
  先生说完也不收钱,调头就走了。
  
  因此,娘就此认为女儿的命苦似黄莲,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浸泡苦水之外,没有甘甜的蜜水让她来尝!不然,好好的算命先生算了她的命,却不收算命钱,起身就走了呢……
  
  孟晨瑶想到这儿,死命地不愿意出门!她哭着、闹着,不管家人怎么劝,就是不上大轿。那个黑瘦老婆子,看见孟晨瑶哭闹不休,有些不耐烦了,阴沉着脸指挥几个粗手大脚的女人,强行给她梳妆打扮。
  
  在众人给孟晨瑶梳妆的时候,老婆子阴沉的脸子上勉强挣开一点点笑色,拐过来劝她说:“姑娘,你这是从粥锅里跳进饭锅了,菜桌上转到肉桌上了;那老古家是东河第一大户:你的公公当过大官儿,见过大世面,玩过大排场,左手玩枪,右手捞钱;闭眼享清福,瞪眼可杀人,双脚一踮地,地下也要抖三抖。你婆婆是乡长家的千金,出身名门富户,吃过大猪肉,见过大猪走路,真是又体面又能干。你男人二十郞当岁,正当年……咳、咳,不说这个!就说他家的财产吧,一进九重的房子好几栋;东河这一边畔里千把亩肥田,都是他屋里的;家中牛羊成群、骡马结队;每天吃饭的人十好几大桌。你嫁过去横草不让你拈,竖草不让你捻;除了吃香的,就是喝辣的,除了穿金的,就是戴银的!这好的婆家,别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你还哭哭啼啼的,死也不肯上轿!未必想留在你爹这个穷家小户,吃了上顿愁下顿,冬天冷冻夏天热,房子漏风,屋顶漏雨,这样的日子别人一天都难过,你未必还想在这儿过生世不成?”
  
  孟晨瑶听这声音就觉得好刺耳,下意识地望了一下这老婆子,见她年纪五十过一点,头发半白半黑已掉得稀稀落落的,梳不了整齐的刘海,两只金鱼儿眼眯起来像笑,瞪起来像怒,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两眼看人就像没安好心肠!脸上皱皮疙瘩,鼻子塌塌的,由于面皮较黑,虽然涂了点脂粉,像霜打蔫了的秋苦瓜,更显得不伦不类,口里缺了几颗牙,说起话来关不住风,有些“嘶嘶咿咿”的呼气声,听得人心里怪怪的,像吃了条虫子那样让人不舒服。
  
  从那老婆子的面相看,孟晨瑶就知道不是个好人,按娘当年说的世上有三姑六婆不能沾,不能惹,这个老婆子,是其中之一的媒婆,让人看到就厌恶,望着就心烦。
  
  想到这儿,孟晨瑶不由悲从心中来,苦从肝里出,禁不住又哭了起来。可不管孟晨瑶怎么哭怎么闹;这几个女人,就是不放过她。只待午时一过,她就被这些人强行扶进大轿里。7
  
  八个人抬轿,一路吼叫着,只管向前跑。身后的锁呐悠扬,锣鼓敲响,鞭炮炸响得一塌糊涂!
  
  古家大垸地处东河小镇,左边是从皖地蜿延而来连绵起伏的山脉,在风水上为千里来龙,古人称为青龙;右边是连接到浠水的丘陵,一座座山头,群峰迭障,实为白虎低头。后面如椅背的山作靠山,前面东河如白练弯弯曲曲、曲曲弯弯,向远方流去,为门前的水势积蓄成湾。这样的地形,在地理书上讲,为盘龙卧虎之地,既聚钱财,也出人才,堪称风水宝地。居住在这儿的人多为大户人家,历朝以来出了不少的人才、将相、大官、小僚,也出过不少枭雄、土匪、流氓、恶霸。
  
  从县城到古家大垸,有四十多里路程,孟晨瑶好想从半路上跳下轿逃到远方去。可那几个婆子警惕地围在四周,跟着大轿一起走,没有机会让她逃。
  
  那几个轿夫受了老婆子嘱咐,一路故意颠簸、摇晃,把孟晨瑶抖得个半死不活。
  
  孟晨瑶从未坐过轿,这一路颠抖,颠得她头昏脑胀,这一路摇晃,摇得她差一点要吐。沿途被折磨通身透体,人变得半死不活,自然不会出其他意外。
  
  那八人抬的大轿,一路抬到古家门口时,古家大垸很热闹,屋里屋外来了好多的人,嘈杂的鞭炮,噪响的锣鼓,暴吹的锁呐,吵得孟晨瑶耳朵里,像有一窝大黄蜂嗡嗡地闹着。
  
  恍恍惚惚中,被人搀扶着,一路脚不沾地,拖进了屋里。屋子里更是乱糟糟的,各种人的汗气、桌上酒菜味、鞭炮爆后的火药味混杂在一起,让她喘不过气来,还恶心得很。8
  
  迷迷糊糊中,孟晨瑶感觉自己被几个人,强扶着跟一个男人拜了堂;接着又让人搀挟着,进了一间屋子。屋里有男人、有女人,耳边一堆人在撒帐,丢了好多五谷杂粮她身上。那些人说了一些顺口溜、吉祥话;对她推推搡搡盘新娘、戏新郎。那些年轻的男人,故意来戏弄新娘子,对她挤挤揉揉、挨挨掐掐的,时不时占她点儿便宜。
  
  折腾了好长时间,孟晨瑶才感觉自己,被人扶坐在一个男人身边。那男人身上发出的一股浓烈的、刺鼻难闻的味道,她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觉得非常难闻,令人恶心难忍!这人一旦身体有了大病,无论从体内到体外,散发出来的气味,都显得恶臭浓烈。身边人年长日久浸染,虽然感到气味难闻,但似乎有些适应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孟晨瑶初到古家少爷身边,自然感到他的气味异常刺鼻、恶心难受!
  
  突然,那男的一阵剧烈的咳咯,像要把自己的五脏都要一齐咳出来!那阵阵的咳声,着实令人忧心。让人感觉似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大肠、小肠和胃都要咳吐出来似的?
  
  这时,有两个女孩子过来,急忙给那男的捶背心、揉胸口轻声轻气地问说:“少爷,你撑得住吗?”
  
  只听那男的咳咳喘喘半天才说:“这,这屋子太吵、太闹了,我,我有些受不了,等熬过了今晚,怕就要好些!”那男人说完又是一阵咳喘,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激烈,时间更长。让旁边的人似乎也跟着喘不过气来,难有一个好的心情!
  
  听这男的说话沙哑的声音又要命地咳喘,孟晨瑶还以为是她爹来了。因为,平日爹在家里,也是这样要命地咳,硬像要撕裂五脏六脏一般。每回听到爹这样咳顺,孟晨瑶的心就拧得紧紧的。虽然恨爹抽大烟败光家财,但她又怕爹突然咳喘死了。毕竟他是她爹,跟娘一样,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她在内心深处,除了对爹有一股深深的恨意外,更有一股更深的感情!因此,每当听到爹半夜咳喘时,她就从心底里替他着急——
  
  这时,那个男人突然被人扶过来,颤颤晃晃地伸手掀开她头上的红缎子盖头时,一股更浓的口臭味儿加烟草味儿,迎面扑了过来,孟晨瑶又是一阵难受。
  
  顺着大红蜡烛的光,她看到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脸上无有一点肉,两只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就像一张皮包裹着的一个骷髅一般。看这个样子,好似从棺材里面,掏出来的一个死人胚子。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生机,给人传导的全部是病死之气。
  
  原来,孟晨瑶只觉得爹的模样可怕,没想今天看到古少爷的这张脸,更是令人恐怖,她害怕看了这个人后,晚上非要做恶梦不可……
  
  这个时候,这个男人突然望着她笑了一笑;笑容中充满诡谲怪异,让她感到非常的碜砢惊恐,心里是一股怪怪的感觉,身上像结了层寒冰,在烧有火炉的温暖室内,也感到寒气逼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三个冷颤,心头一片冰凉。
  
  这个男人身边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在搀扶、服侍着他。后来才知这两个女孩子是这男人的丫环,一个叫春华,一个叫秋玉。两个女孩子一直服侍着古少爷,自从进得洞房之后,更是不离左右。
  
  孟晨瑶有点怕看这个人,这个人偏偏就坐在她的身边,而且见这个架式,现在完全可以断定,他就是她今天嫁的那个男人!想到这儿,她的内心一片纷乱,心头既惊慌又痛苦,却没有一点办法,只好闭着眼什么都不望!暂时强按着心绪什么都不想,整个脑子里是一片白茫茫的,似有很多念头在涌现,又似没有什么思维意识在活动。她从开始到现在,就觉得象做梦一般!好像不是真正的现实。其实,这就是一个梦,是她人生众多恶梦中的第一个恶梦。而且,此刻,只是恶梦的开始,接下来这个梦要做到什么时候,何时是个解脱,谁都说不清楚!孟晨瑶更不知道。
  
  那两个女孩子扶着这男人又挨了过来,拿着两杯酒要她跟他喝交杯酒。这是过去的规矩,凡是结婚男女概不能免。
  
  孟晨瑶吓得睁开了眼,这个时候,她才开始细望眼前这个男人,发现他穿一身红缎子做的马褂子,头上戴顶黑色礼帽,正是当时新郎倌的一套打扮。
  
  这个男人叫古时金,老古家的独苗苗少爷,古氏最金贵的传家根本。古时金的爹叫古大疤子,是本地大财主大恶霸,兼任四五个保、甲的联保主任。
  
  古家祖上原来并不富有,因古时金的爷爷当年跟同伴经商,说是途中遇到土匪,抢了他们的货,并将他们俩人一齐抓到山寨中关押。
  
  土匪头天晚上将那个同伴杀了,准备第二天再杀古时金的爷爷时,没想他的爷爷命大,碰到官兵入山剿匪,把他从阎王爷手上拉了回来,救回了一条小命!
  
  因军务紧急,那些剿匪的官兵,竟然没有细搜山寨,只草草打扫战场,把土匪留在明处的东西,作为缴获,都搬着急急下山了。
  
  古时金的爷爷,一个人七拐八弯中无意中发现土匪藏财宝的一个暗洞,里边的金银财宝,多得不可胜数。
  
  他随身带了一些回来,后又暗中带着家人几经周折,把土匪藏的财宝一点点弄回家。
  
  从此,古家在东河一带,就大发特发了,置田买地、添房置产、买牛买马,雇家丁、请护院,收仆人、养长工,使丫头、唤仆妇,成了东河首富。
  
  自古有钱能使鬼推磨,富家日子过得欢。到了古大疤子这辈儿,古家更是不得了!古大疤子从小练武,习就一身硬本事,双刀使得车轮子转似的,开弓射箭百步穿杨,舞起棍棒弄成一团花簇,还能在草枝叶上踏步轻过,人称草上飞。后来现代武器出来,他又练打双枪,枪枪必中!
  
  当时,东河有随、古、薛、窦四大姓,每个姓氏家族里,都有做官的或大户、富人,各有势力、各逞豪强,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互不服气。
  
  那年头乡下最大的问题,莫过于天旱无水插禾苗!那时候生产力低下,人工灌溉体系很弱,大部份农家靠老天爷偿饭吃。雨下多了成涝灾,雨下少了成旱灾,还有蝗虫及其他灾害,都是影响农民收成的大问题。
  
  这英邑有两条大河,一东一西,都是从北边皖中水系流过来的。往东走的叫东河,往西去的叫西河,两水夹山川,流到南边后,两条大河汇集一处形成一条更大的河,流到白莲河然后入长江,两河交汇处称为南河。
  
  因水系山川影响,英邑自古是八山二水一分田,俗称山河一岭,和合着阳光雨露,养育着山河大地的人畜禽鸟虫蛇蚂蚁及千千万万生灵。
  
  每逢大旱季节,三河一岭都缺水插苗,特别是东河尤甚。而东河四大姓,几乎囊括了这一带的人丁。他们以家族为根本,以种田种地为主要生计,为了抢东河水源灌溉本姓田地,他们互不相让。
  
  由于水源有限,而东河两岸的田地,因为季节的到来,同时需要大量的水流灌溉。这样引来矛盾骤起,祸害丛生,中心问题就两个字“争水”,核心问题也只两个字“粮食”!因为有水,才能滋灌禾苗,禾苗得以滋灌才能茁壮生长产粮,而水源不足,季节不等人。一旦缺水,误了季节,这年的田地白种,来年就闹饥荒饿死人了,好多人就要卖儿卖女,逃荒求活命去了!因此,水的问题,是东河两岸最要命的问题根源之一——
  
  而在这一带最厉害的是窦、古两姓,为抢水引起无数次族斗,大到几百人拿刀枪、土炮互轰,小到几十人抡棍棒、持刀叉混战,混战中不少人死于非命,更多的人受伤致残!古大疤子脸上那块大伤疤,就是争水械斗中落下的。
  
  十几岁时,古大疤子在一次古、窦两家族争水大战中,持一根藤条做的棍子,如入无人之境,打翻窦家三十余壮汉,抢到东河水源先灌古家田的权力,从此一战成名,在当地没有人敢惹他!古家族人中几个大户,也依仗其势力勾结牵连,在本地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欺凌祸害平头百姓。
  
  古大疤子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他当年中过前清的武举人,赴河南做过守备小官,后来辛亥革命,清朝被推翻了,他在河南没有官做了,那儿也没他的根基,自然难以安身立命,这才回得乡来。
  
  到了民国年间,地方上很是混乱,遍地兵、匪、痞、霸多如牛毛,扰恼乡民、祸害百姓。各地缙绅、富户凑钱,穷人出人出力,训练民团乡丁,保护乡里邻间。
  
  东河一带有四、五个保甲,组成了一个人数不少的自卫队。因古大疤了家是东河首富,家底殷实,有的是钱财和势力,是本处最大的一棵大树,自然要遮阳荫人,且古大疤子本人读过书、做过官,又有一身的武艺。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想不出山来做事都不行。
  
  因此,当地缙绅大户、市井细民、乡村野夫,都一心一意请古大疤子当这个联保主任,手下管了好几十条枪,掌一方生死,保一地平安。古家有钱有势,手里有了枪杆子,因此权势更盛,钱财更是如东河之流水,滚滚而来不绝。
  
  古大疤子老婆叫明喜香,是三合乡乡长的女儿。虽然过去有不到七品不称官的的说法,但乡长在当地,有钱有枪,能杀人放火、夺命捞财;不是官也是官了,因此这明喜香算得上官家富户的小姐。
  
  因明喜香嫁到古家近四十年,却是一胎未生,古大疤子为了古家香火,仗着身强体壮,就一口气讨了四房姨太太。这四房姨太太,除了三姨太一脉没生外,其余三房接二连三给他生了八个女儿。最后窑姐儿出身的四姨太太,在古大疤子四十五岁那年,给他生了儿子古时金,本来是个传家的香火苗儿,偏这个儿子出世却是个痨病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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