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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别墅里的搜查

正文 第七章 别墅里的搜查 (第1/2页)

5月21日星期四
  
  今天是轮休的日子,我去发廊修剪头发,到商店里给亚兰买了两套衣服和两双鞋子,还有一对黑曜石做的袖扣。他二十一岁了,已经是个大人,我只要头脑闲下来,就会开始想念他。我向来很享受自己的休息日,但是今天我有些心神不宁,我忍不住在想诺尔顿医生那种恶意和急切,他想把李逼得失态,然后在会诊中被诊断为精神分裂,从我手里接管他。他已经不止一次表现出这个意图。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李说过,他受到了虐待,克莱娜则说李是个自残的疯子。如果李说的是真的,那么克莱娜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呢?克莱娜说的会是实话吗?她拍下了那些让人心里直冒凉气的自残照片,她有证据。那天李绝望地对我说,没有人相信他,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一个警察或许会相信克莱娜的话,可是医生的本能告诉我,李没有说谎。沿着这条线想下去,我觉得疑云重重。
  
  昨天李受了刺激,德拉说他情绪很烦躁,在床上坐立不安,于是我稍微加大了镇静剂的剂量,今天他应该会多睡些时候。
  
  下午回到家里,护士长打来了电话,她说:“您在家真是太好了,李的家属要求暂时接他出院,去其他医院接受一次全身检查,这需要您的准许。她很急,说已经安排好了。想马上接走他。”
  
  我问:“他的家属是叫克莱娜吗?只有她一个人吗?”
  
  “是的,她自己来的,她说李的父亲还需要几天才能过来,但治病不能耽误。”
  
  我让她把电话转给克莱娜,说道:“李的精神状态现在不适合出院接受检查,需要再治疗一两个星期,看看情况。”
  
  “但是我已经预约好了,费了很大力气,还花了钱。”她生气地说道。
  
  “很遗憾,但是您事先没有和我商量,恐怕您只能取消这次检查。”
  
  “那探视呢?”她问道,“我为他跑了一趟又一趟,连面都见不着,他怎么能不见我?”
  
  我说,李现在不适合与外人见面,即使是他的父亲来了,也需要我在场,确定李的精神状况可以支持才行。
  
  她恶狠狠地说道:“我不明白您这么拦着我做什么,您只是个医生,而我却是照顾了他好几年的人。他的身体状况如果因为您的阻拦出什么事,您得负全责。”她急了。
  
  我费了些口舌才挂上电话。我并不担心她找麻烦。在我们这里,住院的病人一个月内通常是不允许离开的,探视的规定也很严格。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她那种急迫,李的父亲还没有来,她却急成这样。
  
  晚上我和安东尼•米勒教授共进晚餐,他从纽约飞到伦敦来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他兴致很好,向我谈起了精神控制:“有很多类型,但是几乎无一例外满足几个要件。首先是外部环境变得完全陌生并充满敌意,或者干脆与外界隔绝,失去与原有的亲人朋友的所有联系;其次是通过反复的语言、行动上的暴力和侮辱,以及各种暗示,摧毁原有的思维方式和信念,为了做到这些,控制者会想办法让控制对象的精神力量变得虚弱,最常见的做法是剥夺吃饭睡觉的自由;第三是通过各种明示或暗示,在击溃对方的意志后,用自己的权威加以取代,被控制者会在内心无限地贬低自己的每一个想法,而认为控制者具有的权威是不可违逆的,用对控制者的盲从取代原有的自信,这是对整个思维结构的颠覆,被控制者往往会经历许多次崩溃;最后一点,是控制者在得到无条件的服从后,给予微少的鼓励和温和的对待,对任何形式的违逆都加以惩罚。精神控制近年来越来越受关注,许多人总是妄想自己高人一等,希望控制和改变他人的头脑。那些政客认为,要想从其他国家或民族得到利益,最快的方式就是改变其领导者的思想。”
  
  这真是一种美国式的肆无忌惮,英国人很少这样说话,我说:“是啊,好在创造这种特殊的外部环境并不容易,世界才能保持正常运转。”
  
  他意味深长的说:“欧洲曾掀起一场大战,现在虽然回归平静,但今后谁知道呢。林雅,您要不要考虑到美国来,丹尼斯上次见过您后,很希望您能当他的助手。”我说,我会考虑的。
  
  我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亚兰还没决定好去哪里生活,但是他很可能不待在伦敦。他如果选择去其他国家发展,我就很难常见到他。但是说到离开这个城市,我还有些放不下医院里那些病人,他们很信任我。
  
  最近我的日记被李占满了,几乎写的全是他。
  
  我想起那个人,他曾经对我说:“你是个奇怪的人,你已经嫁给了我,可以过贵族的生活,优雅而且平静。你为什么还要别的,那些满口胡话的病人就那么重要吗?”我们分开了。但我知道他的血液里有和我相同的东西,他能理解。亚兰说要学心理学时,他气得抽了一夜的烟,但还是同意了。
  
  我同样渴望爱与亲情,可是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我要的太多了。
  
  5月22日星期四
  
  今天早上到医院时,德拉告诉我,李昨天大部分时候在睡,而克莱娜去找了怀特医生,希望给李换一个主治医生。怀特医生拒绝了,他说这是医院的安排。我了解怀特医生,他讨厌病人的家属指手画脚。
  
  在吃过早饭后,李又睡了一上午,到了午睡时间快过的时候,他醒了,很乐意地跟我到休息室。
  
  当我们又一次坐在沙发上喝茶时,我发现他脸上的伤终于好了很多,淤血块消散了,脸颊白嫩嫩的,带点婴儿肥,但有个线条精致的小下巴,实在是可爱极了。
  
  他有点羞涩地说:“林医生,我太懒了,一直睡觉。”
  
  “是你吃的药让你想睡觉。”我安慰他,“你生病了,精神上的创伤有时候需要通过睡眠来疗养,现在是不是没那么烦躁了?”
  
  他望着我,眼睛里又多了点受伤的神色:“我真的生病了吗?克莱娜总是一边打我,一边说,是我刺激她这么做的,我的每个眼神和动作都在暗示她必须打我,我是疯子、变态,不挨打就无法忍受,所以所有的伤都是我自残的结果。她逼我用擀面杖打自己,用头不断撞墙,还有许多花样,并拍下照片,然后若无其事地对我说,这是为了保护她自己,她不得不这样做。她才是受害者。”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克莱娜会不会是个虐待狂,她有这种倾向,而且很严重,但与此同时,她准备了一整套说法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这又十分理智,不像是纯粹为了满足施虐欲。
  
  “她打过你多少次,还记得吗?”我问道。
  
  李的黑眼睛里又有了信任和亲近,“我不记得了,很多很多次。她经常毫无征兆的开始打我,有时候突然伸出手去抠我的眼睛和鼻子,直到流出血来。有时她睡午觉,让我坐在旁边不准睡,等她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我坐在那里,下一秒钟她就跳下床,拿起一根木棍开始用力打我的头和脸。有时候她让我背她教我说的话,我只要背错了一点,她就一边厉声斥骂,一边打我。”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我的主意:“她让你背诵什么话,她经常这样做吗?”
  
  “她编了好几套话,让我不停地重复。”
  
  “能告诉我,是什么话吗?”为了让他放松些,我往他的红茶里又加了一勺炼乳。
  
  李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是自虐狂、变态狂,我喜欢自残,喜欢血,不这样就活不下去,别人从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所有的伤都是自己造成的。”他顿了顿,“还有,她让我不断地说,我自己没有能力做任何决定,我想的一切都是错的,因为我疯了,只想伤害自己和别人。”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克莱娜命令我,必须把想到的一切都说出来,什么都告诉她,由她来替我决定该怎么办,我要做的就是服从。”他又一次慢慢抓紧了沙发的布面,开始用手指反复刮擦,“有几次我试着告诉她,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她就开始打我,一边打一边说,你不是想自己待着,而是想自残了,对不对?你居然还敢相信自己有正常的需求?你居然还敢相信自己只是想安静的待会儿?”
  
  他又开始焦虑了,我不知道该不该让谈话继续下去,已经听到的这些让我感到惊愕和愤怒。
  
  我对李说:“没事的,让我们平静下来,慢慢说出来,李,我说过会帮你,你相信我吗?”他点点头。
  
  我们暂停了一会儿,李又开始回忆,他说:“另外,她要我反复地说,我不要出门,不要去医院,我害怕外面的每一个人,害怕他们看我的眼神。正常世界的一切都会刺激我,提醒我自己是多么肮脏和污秽。”他说不下去了,屈辱地低下头说道:“她一直想尽办法侮辱我,并且逼我侮辱自己,我说不出来。”
  
  “你没有反抗她或者求救吗?”我问道。
  
  “我没有钱,没有人相信我,整幢公寓楼的住户都听说我是个疯子。”李低声说,“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软弱,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她,也没有想到报警。我甚至开始动摇,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担心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我真的疯了。”
  
  我对他说:“你的理智很正常,你要学着相信自己。你能把这些告诉我,说明你很清醒,一切会好起来。”
  
  “我能说出来,是因为这些是事实。”他说,慢慢地抬起头,“但我痛恨自己的软弱,当她说,你不需要睡觉,也不想吃饭,只想用自残的刺激代替所有正常需求的时候,我说不出话来,不敢为自己辩解。因为害怕被毒打,也不敢求助,觉得全世界都离开了我。让我保持一点清醒的是心里对她的仇恨,林医生,您不知道她有多恶心。”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对他说,“你确实被逼得得了抑郁症,精神上的病和身体上的一样,会让人变得虚弱,甚至动弹不得,失去勇气和自信,所以你要学着原谅自己。”
  
  谈话只进行到这里,因为李情绪太过紧张焦虑,他需要休息。
  
  安东尼还在伦敦,我往他住的饭店打了一个电话,于是晚上九点我们又见面了。坐在饭店附近的一间酒吧里,我尽量不遗漏的讲述了克莱娜对李所做的各种事情,安东尼听得很认真,“这是精神控制。”他最后肯定地说,“过于粗暴和急迫,引起了那个男孩内心的反抗,因此没有完全成功,像是一个外行人得到了指点以后做出来的事,或者是看了这方面的书。”
  
  “您是怎么看出这是控制,而不是虐待狂的表现呢?”
  
  安东尼沉思了一会儿:“她花了很大力气把她的理论灌输给这孩子,想完全掌控他,这是她的主要意图。如果只是为了虐待并且得到快感,她不会有这个耐心。她使用了一整套方法。到了英国以后,她趁着环境的改变,孤立并折磨他,然后是禁闭,以便彻底摧毁他的意志。她做得不太成功,这个孩子在摆脱她的视线后,自我意识迅速得到恢复,有能力向你求救。”
  
  “精神控制应该是有目的的,您觉得她想得到什么?”我试着问道。
  
  安东尼耸了耸肩:“目前还很难看出来。精神控制最常见的两种目的,一是为了占有对方的财产,二是满足自己的支配欲,得到完全的服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爪牙。还有一种情况,支配欲来源于控制者的疯狂自恋,他幻想得到无条件的追随或膜拜,不能忍受对方的一点违逆或厌恶。顾影自怜的情结是人性的一种,有些人在这方面是畸形的。对于您说的这个案例,无论属于哪一种,或者兼而有之,她一定已经表露出来了。您还需要继续与那个孩子谈话,才能找到症结。”
  
  “我会的。”我说,“那孩子的父亲快来了,我想弄清楚情况,然后考虑报警。”
  
  安东尼叹了口气,“实施精神控制的人通常做了很多准备,您要小心。我不该这么说,但我担心您惹祸上身,也许您不该涉入过深。那孩子有父亲,让他们自己去沟通和处理,对您或许更好。我还在期待着您来美国呢。”
  
  “再过一个月,我就休假了。”我尽量轻松地说,“我们来谈谈治疗吧。对于这种病例,您有什么建议?”
  
  “我想您可以用催眠治疗,亲爱的,您在这方面是专家。给病人一些正面的暗示,让他补充能量吧,逐渐恢复自信,缓慢好转,最终完全摆脱控制。”
  
  这时已经很晚了,安东尼很绅士地把我送到停车处,吻了一下我的脸,“我们会再见的,但愿您下次主动找我时,我们能聊些心理学以外的事情。”
  
  我回到了住处,今天很累,不再多写。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亚兰蒂尔忙于搬进别墅前的准备工作。他到街上购买了一些衣物和用品,又往瑞典拍了一个电报。一天后,一个三十多岁的棕发女子按响了他公寓的门铃。亚兰蒂尔打开门,凝视着来人,她身材苗条,面容秀美,神态冷静。
  
  亚兰蒂尔拥抱了她一下:“莱丝丽,真高兴你来了,卡尔还好吗?”
  
  “他很好,只是还在生气我要离开半年以上。”她答道,“但他也明白你需要我们的帮助。一切都很好,你父亲很想念你。我和你的继母相处愉快,她教给我合格的管家该会的一切。你的弟弟妹妹都喜欢卡尔,但有点怵我,我管的太多了。”
  
  “你天生就有这方面的才能,莱丝丽,和其他方面的才能一样。”
  
  她微笑了一下:“我已经做好了当你的女佣的准备,格恩。”
  
  “是助手。”他纠正道。
  
  第二天,亚兰蒂尔带着莱丝丽,陪同陆军军部派来的莫里斯少校察看了他座落于万湖畔景区的别墅。这是一幢罗马风格的建筑,一共两层,楼上有五个房间,其中一间是带露台的书房,可以望见清澈的湖水和成荫的绿树,另外四间都是卧室,其中两间同样可以眺望湖景,另两间对着远处的树林。这些房间和楼下的客厅一样布置成路易十四的风格,卧室里有垂着幔帐的大床,丝绒的长沙发,胡桃芯木、樱桃木的家具随处可见,一楼还有一个大理石的壁炉。
  
  亚兰蒂尔请莫里斯少校坐在客厅里,一起品尝莱丝丽端上来的咖啡,少校带来的五个兵士在房屋各处穿梭翻检,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倒是少校略带窘迫地解释了一句:“这只是例行的安全检查,相信您了解。037号毕竟是一个重要的犯人,把他挪到您这里之前,这是必要的。”他说着,语气渐渐冷塑:“您的庭院入口处将有卫兵进行二十四小时的安全警戒,如果要接待外来的访客,您必须事先向军部报备。请理解,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我完全理解。”亚兰蒂尔温和地说道,“我所不理解的是,这两天无论我到哪里,都有一辆车跟在后面,这也是陆军的安全措施之一吗?”
  
  莫里斯少校怔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心里大骂了一句党卫军的行为,说道:“请放心,这件事情将由我们来处理,这种监视很快会取消。”
  
  这时候,一个卫兵来禀报,在书房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支手枪,还有一些子弹。莫里斯少校接过枪,是一只勃朗宁。
  
  “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亚兰蒂尔说道,“当时我们旅行到柏林,他买了这支枪送给我,并且教我使用,但是因为带回瑞典手续非常繁琐,我们就把它留在了别墅里。”
  
  莫里斯稍许思考了一下:“我们得暂时把它带走,等您结束了任务时再退还。外面有卫兵保护您的安全,这幢房子里不能有危险品存在。当您住进来时,随身携带的物品也将经过这样的检查。而您的女佣也是如此。”
  
  “莱丝丽会外出采买食物。”亚兰蒂尔说,“每次她回来时都需要检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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