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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第1/2页)

自正德九年至正德十二年这三年间,晴雨经过不懈努力,成功改变了自己的定位,成为了豹房武将团中的一员。朱厚照、江彬、许泰、神周、张永以及晴雨等人,整日亲密无间地腻在一起赛角抵,比刀剑,检阅和操练东、西官厅的士兵。不仅如此,他们还一起研讨如何应对鞑靼对大明疆土的侵略,包括对镇边将领、物资等的调度方案。朱厚照为了拉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更是毫无君主的架子,完全就像一个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豪迈直爽的将军。
  
  这天,朱厚照在充当他卧房的大毡房中召开兵法研读会。只见每名武将案前都放着一张被朱笔批过的试卷,正襟危坐地等待朱厚照对他们的训示。每当这个时候,朱厚照总不忘端起一副授业恩师、业界翘楚的姿态来,他一边踱着步,一边严厉地盯着那些试卷上有许多红叉的武将,道:“我们的目的,不仅是成为优秀的将领,更要淬炼自己运筹帷幄的本领,以期达到用兵如神、战无不胜的境界。在这一点上,你们都要向晴雨学习。目前只有她一人对兵法的理解令我满意。”
  
  晴雨坐在原位上,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江彬一把夺过她的试卷,和自己的对比。然后,他愤愤不平地说道:“陛下,在战场上杀敌立功可不是靠纸上谈兵就行的。”
  
  晴雨运放自如地收起那副自鸣得意的嘴脸,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道:“我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尚且有许多不足的地方,需要陛下不吝赐教。”
  
  朱厚照被拍了马屁后很是得意,道:“有什么不明白的,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参详。”
  
  晴雨道:“《鬼谷子》中有一句话,‘若有利于善者,隐托于恶,则不受矣,致疏远。’可否请陛下为我讲解一二。”
  
  朱厚照摸着下巴颏儿沉思了一会儿,道:“这句话的表意是说,当一个人想做某些善举,却以恶的形式表现出来,往往不会被接受,还会导致决策施加者与被施加者之间的隔阂。”
  
  晴雨追问道:“那么陛下觉得这句话所表达的深意是什么呢?”
  
  朱厚照道:“对施加者来说,即使决策以恶的形式表现,并且将会导致不好的结果,也不得不做,这是施加者自己的选择。对被施加者来说,世间之事,本就善恶难辨,若因沉溺于对孰善孰恶的争论而错过了对未来发展的掌控,最是浪掷光阴,虚度韶华。”
  
  晴雨做出一番幡然领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其实,朱厚照怎会不明白,晴雨是在委婉地劝谏他在对抗鞑靼这件事上不要过于独断专行,不理会文官们的意见。然而,若是一味地妥协让步,只会被困在怪圈子里,永远没有脱离的一天。与其这样,倒不如痛快地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勇敢拼搏。
  
  然而,晴雨的这番用心不仅被朱厚照看在眼里,更是被江彬记在了心上。他清楚地记得自从晴雨上位以来,多此阻挠了他为讨好朱厚照而想出的主意。而她口中这句“隐托于恶”中的“恶”,不就是在指责他是个不知不扣的带坏皇帝的佞幸吗?要是一直让她得势下去,迟早都会危害到他的地位。所以,他不能再任由势态自由发展下去了。
  
  到了八月里的一天,江彬和朱厚照换上毫不起眼的服装,策马出了德胜门。到了晚上,两人在昌平的驿站里秉烛夜谈。朱厚照对江彬说道:“我们撇下其他人,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江彬道:“唯有这样才能避人耳目,不被那帮子文官察觉我们的行踪。”
  
  朱厚照还是有些犹疑,道:“可单凭我们二人,恐怕不足以彰显真正的实力。”
  
  江彬生怕被其他人抢了功劳,赶紧劝说道:“此次去边关御敌,主要是依靠陛下对边军作战的指挥。对于边地的战况,豹房众武将都远不如边军熟悉,不必太过看重他们。”
  
  朱厚照道:“这倒也有些道理……”其实朱厚照本人的目的主要是证明自己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军事天才,至于豹房中的武将,以及驻守在京城的往日的边军,就让他们按本分看守住京城便好了。
  
  十二天过去了,豹房这边显得格外冷清。傍晚,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晴雨没了差事做,整天像朵蘑菇似的憋在房间里头。这时候,她的卧房里已经添置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弓弩、宝剑、甲胄、密宗法器等等,这些东西和充满梦幻气息的装饰撞在一起,显得格外不搭调。这时,晴雨正没精打采地看着《平妖传》打发时间。她盘算着,朱厚照一去就去了十多天,想必竟是真的畅通无阻,一路直通关外。一想到这里,她就火冒三丈,满腔悲愤,眼泪直流。就在她失态的时候,房门被一把打开,凉风嗖嗖地钻了进来。朱厚照走进来,道:“你绝对想象不到世上有如此令人生厌之人!”
  
  晴雨尴尬地看着朱厚照。朱厚照问道:“我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晴雨擦了擦眼泪,道:“这本书太好看了。”
  
  朱厚照接着自己的话题,道:“到了居庸关,巡关御史张钦竟阻挠我,死活不让我出关。”
  
  晴雨在心中暗自欢呼,嘴上却说道:“陛下再想办法便是了。”
  
  朱厚照道:“我在视察御马房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对策,只要先将张钦调开,再派谷大用去代替他守关。到时候……”不等自己说完,朱厚照已经迫不及待地奸笑起来。
  
  晴雨还是一脸的波澜不惊,道:“那太好了。”
  
  朱厚照道:“你别愣着,赶紧准备起来。这次该去的,一个都不许落下。”说罢,他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晴雨的房间,回到自己睡觉的毡房里,兴致冲冲地筹备了起来。
  
  待一行人终于过了居庸关,来到宣府镇边缘处狭窄的林地间。后面的宦官队伍尚且架着车马在慢悠悠前进,朱厚照一人就率先骑着马超越了大部队,他的心情无比愉悦,就像第一次展翅高飞的雄鹰在广袤的天地间翱翔,甚至开始了振臂欢呼,嘹亮的声音响彻九霄。他身后那些个武将,纷纷策马追赶,生怕朱厚照太过放肆而出了什么意外。其中并没有钱宁的身影,因为他在京中担任要职,不方便随君出征。这时,朱厚照在最前头高声欢呼道:“看你们有谁能追上我!”
  
  等他们到达宣府镇中时,便开始召集工匠,哐啷啷地营造起了镇国府。黄昏时分,本可以在卫所营城休息的朱厚照,却不顾宵禁,骑马来到内城,江彬和晴雨也跟在他身后。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还没到夜禁时分,甚至太阳的余晖还未完全消散,街上就已经空无几人了,不仅如此,各家各户都紧闭大门,足不出户,令这本来就有些凋敝的边陲之地更显萧瑟。
  
  朱厚照孤独地骑在马上,立在路中央,左顾右盼地思索着今晚该去哪户人家家里见识风土人情。这时,江彬上前说道:“前些天去的都是富商巨贾的家,这些人往往并不了解民间疾苦。这次,不如找家家境贫寒的,说不定会有不同的收获。”
  
  朱厚照听了之后很是赞同,任由江彬在前面带路。其实,江彬之所以这么建议,完全是因为城里的有钱人都向他纳了贿,他既收了钱,总得为他们谋几分福利,这才对朱厚照如是说。而晴雨一人怪模怪样地跟在最后面,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兴许,她也是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当地人的生活状况吧。
  
  朱厚照来到一家稍显简陋的人家面前,下了马,趴在门扉上,像个小偷似地静听里面的动静,然后,便开始一边以快速而癫狂的节奏拍打着门扉,一边喊叫道:“快来人啊!有人快要饿死在路边啦!”
  
  没过多久,门就被打开了,一位老者露出脑袋探,带着地方口音问道:“你们是谁?”
  
  朱厚照以巧妙的力度,一把推开老汉,驾轻就熟地闯了进去,最后一个进来的晴雨不忘将门带好,只留老汉一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待他醒悟过来时,连忙追赶他们问道:“这位大人不会就是皇帝陛下吧?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朱厚照远远地对他说道:“肚子好饿啊,灶房在哪里呀?”殊不知,这户人家的灶房一眼就能望见,因为遮挡灶房的墙壁缺了两面。早前,因卫所营城内突然添置了一大帮子人,柴火一下子不够了,江彬索性就派人将城里穷苦人家的房屋拆掉,充当柴火。这一切,朱厚照也是听之任之,所以见到这户人家内的景象,也不出声,权当一场游戏。
  
  狭小的饭桌上,只有昏暗的烛光在中间闪烁。朱厚照三人用粗碗粗筷就着粗茶淡饭,和坐在角落里的一家四口面面相觑。朱厚照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新鲜极了,还用筷子在碗上敲打起熟悉的节奏;江彬觉得环境有些逼仄,他不耐烦地拍去落在衣服上的脏东西;晴雨鬼祟地看着里站在朱厚照身后的那对年轻夫妻,像是在确定什么事情。
  
  朱厚照突然开口道:“啊……”然后就戛然而止了。可能他突然感受到自己不被欢迎,所以也不想和他们深入交谈,询问昔日被贼寇掳劫的情景,假装自己是个爱民如子的有道明君了。
  
  晚上,朱厚照三人睡在一张炕上,晴雨睡在最里边。半夜,静悄悄的夜里似乎多出了些原本不该有的声响。朱厚照小心翼翼地扒开江彬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晴雨在他离开之后,也偷偷跟了出去。
  
  晴雨跟到了后院,只见这家的儿媳在角落里抱着一个瓦罐呕吐。朱厚照走上去,想拍拍她的后背。她警觉地发现后,立马踹了朱厚照一脚,一个转身就溜开了。朱厚照惊讶地忘记了尖叫,不久也灰溜溜地走开了,晴雨一个人躲在墙后边捂嘴狂笑。
  
  当朱厚照得到了他想要的抚慰后,便即刻启程来到了阳和城。而他在宣府镇的一小段荒唐经历,暂且把它当作是一种战前的病态情绪,使得他不自觉地幻想自己是个从小生活在当地的有志之士,在第一次离开家园走上从军的犬马生涯的前一晚激动地夜不能寐的插曲。好像只要这么想象一通,就能获得无尽的力量似的。
  
  在阳和城更简陋的营城中,朱厚照甩开了往日潇洒不羁的做派,变得稳重深沉起来。或许这便是前期那些准备的作用。不管怎么说,主帅的行事风范很好地传递给了下级,所有边军都像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个个愤慨激昂地做着操练,准备迎接蒙古铁骑的侵袭。不过,这也可能是一种迷惑主帅的假象,毕竟,谁也不知道真的到了大敌当前的时候,士兵们是否还会如往常一般英勇果敢。而此时的阳和城外,蒙古军队听闻大明的皇帝亲自统帅军队,早已集结了数万骑兵蠢蠢欲动。大战前的气氛,总是如连绵不尽的阴雨,令人看不清眼前的方向。
  
  时不等人。集结在阳和城外的蒙古军队见阳和城有重兵把守,实难攻破,于是便绕道经过大同镇西北面的弥陀山,在位于大同镇腹里的孙天堡安营扎寨。与此同时,当朱厚照知晓蒙古军队的动向后,便清楚他们已落入自己布下的“口袋阵”圈套,因为他早在漫长的边境防线上,故意留下大同北面这一缺口,准备诱敌深入。
  
  于是,他马上下令道:“即刻命人宣调聚落城萧滓、天城时春前去驰援即将与蒙古敌军正面交战的王勋、张輗等部,再宣调威远城周政、平虏城朱銮、高时、大同右卫麻循从后方包围敌军,两股军力务必将敌军一举包围,前后夹击。同时,命宣府总兵官朱振、参将左钦、都勋、庞隆及游击靳英率部队赶往阳和城。”
  
  参将杭雄接到军令后,立刻答道:“是!末将这就去下达军令!”
  
  朱厚照随即补充了一句:“晴雨,你跟着一同去宣调萧滓。聚落城离交战地最近,他的军队对此次战役来说至为关键,不容有失。”
  
  晴雨道:“末将领命!”
  
  在危机四伏的战场间,即使是担任一个小小的传令官,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不,晴雨为了不延误军机,正跟着另一个对地形更为熟悉的士兵马不停蹄赶往聚落城传递军令。待二人行至山谷间时,马蹄踏过溪水,溅起一圈圈水花。就在这刻不容缓的当口,躲在山石罅隙处的杀手射出的弩箭本来是瞄准晴雨的,却不想弩箭正从晴雨的鼻尖前划过,刺穿了她身边那位士兵的脖子。那名士兵随即从马上跌落。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晴雨丝毫不敢慢下脚步,因为杀手无疑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所幸军令本就在她身上,于是她便不理会旁边那位士兵的悲惨死状,低下身子,紧贴着马背,继续前行,以期能躲开被杀手射中的厄运。
  
  这时,原本躲在暗处的杀手并不打算就此收手,他索性正大光明地骑着马走了出来。然后一边追赶晴雨,一边射出第二只弩箭。这次,他直接射中了马屁股,受惊的马儿一声长嘶,将晴雨甩开在地,晴雨落地的时候头部撞击到石块上,霎时间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杀手见自己得手后,也并不松懈,为防晴雨是佯装昏迷,他立刻举刀护身,一步步逼近晴雨,准备将她一刀毙命。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关头,晴雨睁开眼睛,看清了杀手的打扮,确定了他的身份后,灵光乍现般酝酿好了可能救自己出水火的对策,在杀手的刀逼近时脱口而出道:“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别看她表面上多么沉着冷静,实际,她早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了。
  
  刀架在她脖子上,并未将她的小命割断。杀手道:“你是我要杀的人。”
  
  晴雨定了定神,不敢多想下去,继续说道:“我乃大明的皇后。你说你要杀我,是谁派你来的?”
  
  杀手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道:“你是皇后?荒谬,皇后不该待在皇宫里吗?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也清楚你有哪些本事。”
  
  晴雨道:“那你也一定知道当今圣上的秉性吧。作为一个离经叛道之人,他不屑和我一起在世人面前扮演一对循规蹈矩的夫妻楷模,许我隐匿自己的真实身份,在豹房常伴他左右。倘若你今天将我置诸死地,连同向你下达指令的那人,以及你们的全家老小,都将命不久于人间。因为圣上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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