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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二章

第一十二章 (第1/2页)

34.回家
  
  回家时,我们的速度很快。不是我要快,而是下人们要快。我不是个苛刻的主子,没有要他们把速度降下来。
  
  本来,在外面成功了事业的人在回去的路上,应该走得慢一点,因为知道有人在等着,盼着。
  
  第四天头上,我们便登上最后一个山口,远远地望见麦其土司官寨了。
  
  从山口向下望,先是一些柏树,这儿那儿,站在山谷里,使河滩显得空旷而宽广,然后,才是大片麦地被风吹拂,官寨就像一个巨大的岛子,静静地耸立在麦浪中间。马队冲下山谷,驮着银子和珍宝的马脖子上铜铃声格外响亮,一下使空旷的山谷显得满满当当。官寨还是静静的在远处,带着一种沉溺与梦幻的气质。我们经过一些寨子,百姓们都在寨首的带领下,尾随在我们身后,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跟在我后面的人越来越多,欢呼声越来越大,把官寨里午寐的人们惊醒了。
  
  麦其土司知道儿子要回来,看到这么多人马顺着宽阔的山谷冲下来,还是紧张起来了。
  
  我们看到家丁们拼命向着碉楼奔跑。
  
  塔娜笑了:“他们害怕了。”
  
  我也笑了。
  
  离开这里时,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傻子,现在,我却能使他门害怕了。我们已经到了很近的,使他们足以看出是自家人的距离,土司还是没有放松警惕。看来,他们确实是在担心我,担心我对官寨发动进攻。塔娜问:“你的父亲怎么能这样?”
  
  我说:“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我的哥哥。”
  
  是的,从这种仓促与慌乱里,我闻到了哥哥的气味。南方的出人意料的惨败,足以使他成为惊弓之鸟。塔挪用十分甜蜜的口气对我说:“就是你父亲也会提防你的,他们已经把你看成我们茸贡家的人了。”
  
  我们走得更近了,官寨厚重的石墙后面还是保持着暧昧的沉默。
  
  还是桑吉卓玛打破了这个难堪的局面。她解开牲口背上一个大口袋,用大把大把来自汉地的糖果,向天上抛撒。她对于扮演一个施舍者的角色,一个麦其家二少爷恩宠的散布者已经非常在行了。我的两个小厮也对着空中抛散糖果。
  
  过去,这种糖果很少,土司家的人也不能经常吃到。从我在北方边界做生意以来,糖果才不再是稀奇的东西了。
  
  糖果像冰雹一样从天上不断落进人群,百姓们手里挥动着花花绿绿的糖纸,口里含着蜂蜜一样的甘甜,分享了我在北方边界巨大成功的味道,在麦其官寨前的广场上围着我和美丽的塔娜大声欢呼。官寨门口铁链拴着的狗大声地叫着。塔娜说:“麦其家是这样欢迎他们的媳妇吗?”
  
  我大声说:“这是聪明人欢迎傻子!”
  
  她又喊了句什么,但人们的欢呼声把她的声音和疯狂的狗叫都压下去了。从如雷声滚动的欢呼声里,我听到官寨沉重的大门咿呀呀**着洞开了。人们的欢呼声立即停止。大门开处,土司和太太走出来。后面是一大群女人,里面有央宗和另外那个塔娜。没有我的哥哥。
  
  他还在碉楼里面,和家丁们呆在一起。
  
  看来,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父亲的脸色像霜打过的萝卜。母亲的嘴唇十分干燥。
  
  只有央宗仍然带着梦游人的神情,还是那么漂亮。那个侍女塔娜,她太蠢了,站在一群侍女中间,呆呆地望着我美丽的妻子,一口又一口咬自己的指甲。
  
  土司太太打破了僵局。她走上前来,用嘴唇碰碰我的额头,我觉得是两片干树叶落在了头上。她叹息了一声,离开我,走到塔娜的面前,把她抱住了,说:“我知道你是我的女儿,让我好好看看你。让他们男人干他们的事情吧,我要好好看看我漂亮的女儿。”
  
  土司笑了,对看人群大喊:“你们看到了,我的儿子回来了!他得到了最多的财富!他带回来了最美丽的女人!”
  
  人群高呼万岁。
  
  我觉得不是双脚,而是人们高呼万岁的声浪把我们推进官寨里去的。在院子里,我开口问父亲:“哥哥呢?”
  
  “在碉堡里,他说可能是敌人打来了。”
  
  “难怪,他在南面被人打了。”
  
  “不要说他被打怕了。”
  
  “是父亲你说被打怕了。”
  
  父亲说:“儿子,我看你的病已经好了。”
  
  这时,哥哥的身影出现了,他从楼上向下望着我们。我对他招招手,表示看见了他,他不能再躲,只好从楼上下来了。兄弟两个在楼梯上见了面。
  
  他仔细地看着我。
  
  在他面前,是那个众人皆知的傻子,却做出了聪明人也做不出来的事情的好一个傻子。
  
  说老实话,哥哥并不是功利心很重,一定要当土司那种人。我是说,要是他弟弟不是傻子,他说不定会把土司位置让出来。南方边界上的事件教训了他,他并不想动那么多脑子。可他弟弟是个傻子。这样,事情就只能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作为一个失败者,还是居高临下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他的眼光越过我,落在了塔娜身上。他说:“瞧瞧,你连女人漂不漂亮都不知道,却得到了这么漂亮的女人。我有过那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如此漂亮。”
  
  我说:“她的几个侍女都很漂亮。”
  
  我和哥哥就这样相见了。跟我设想过的情形不大一样。但总算是相见了。
  
  我站在楼上招一招手,桑吉卓玛指挥着下人们把一箱箱银子从马背上抬下来。我叫他们把箱子都打开了,人群立即发出了浩大的惊叹声。麦其官寨里有很多银子,但大多数人——头人、寨首、百姓、家奴可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多的银子在同一时间汇聚在一起。
  
  当我们向餐室走去时,背后响起了开启地下仓库大门沉重的隆隆声。进到了餐室,塔娜对着我的耳朵说:“怎么跟茸贡家是一模一样?”
  
  母亲听到了这句活,她说:“土司们都是一模一样的。”
  
  塔娜说:“可边界上什么都不一样。”
  
  土司太太说:“因为你的丈夫不是土司。”
  
  塔娜对土司太太说:“他会成为一个土司。”
  
  母亲说:“你这么想我很高兴,想起他到你们家,而不在自己家里,我就伤心。”
  
  塔娜和母亲的对话到此为止。
  
  我再一次发出号令,两个小厮和塔娜那两个美艳的侍女进来,在每人面前摆上了一份厚礼,珍宝在每个人面前闪闪发光。他们好像不相信这些东西是我从荒芜的边界上弄来的。我说:“以后,财富会源源不断。”我只说了上半句,下半句话没说。下半句是这样的:要是你们不把我当成是傻子的话。
  
  这时,侍女们到位了,脚步沙沙地摩擦着地板,到我们身后跪下了。那个马夫的女儿塔娜也在我和土司出身的塔娜身后跪下来。我感觉到她在发抖。我不明白,以前,我为什么会跟她在一起睡觉。是的,那时候,我不知道姑娘怎样才算漂亮。他们就随随便便把这个女人塞到了我床上。
  
  塔娜用眼角看看这个侍女,对我说:“看看吧,我并没有把你看成一个不可救药的傻子,是你家里人把你看成一个十足的傻子。只要看看他们给了你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就清楚了。”然后,她把一串珍珠项链交到侍女塔娜手里,用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听说你跟我一个名字,以后,你不能再跟我一个名字了。”
  
  侍女塔娜发出蚊子一样的声音说:“是。”
  
  我还听到她说:“请主子赐下人一个名字。”
  
  塔娜笑了,说:“我丈夫身边都是懂事的人,他是个有福气的人。”
  
  已经没有了名字的侍女还在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请主子赐我一个名字。”
  
  塔娜把她一张灿烂的笑脸转向了麦其土司:“父亲,”她第一次对我父亲说话,并确认了彼此间的关系,“父亲,请赐我们的奴仆一个名字。”
  
  父亲说:“尔麦格米。”
  
  这个不大像名字的名字就成了马夫女儿的新名字。意思就是没有名字。大家都笑了。
  
  尔麦格米也笑了。
  
  这时,哥哥跟我妻子说了第一句话。哥哥冷冷一笑,说:“漂亮的女人一出现,别人连名字都没有了,真有意思。”
  
  塔娜也笑了,说:“漂亮是看得见的,就像世界上有了聪明人,被别人看成傻子的人就看不到前途一样。”
  
  哥哥笑不起来了:“世道本来就是如此。”
  
  塔娜说:“这个,大家都知道,就像世上只有胜利的土司而不会有失败的土司一样。”
  
  “是茸贡土司失败了,不是麦其土司。”
  
  塔娜说:“是的,哥哥真是聪明人。所有土司都希望你是他们的对手。”
  
  这个回合,哥哥又失败了。
  
  大家散去时,哥哥拉住我的手臂:“你要毁在这女人手里。”
  
  父亲说:“住口吧,人只能毁在自己手里。”
  
  哥哥走开了。我们父子两个单独相对时,父亲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了。我问:“你叫我回来做什么?”
  
  父亲说:“你母亲想你了。”
  
  我说:“麦其家的仇人出现了,两兄弟要杀你和哥哥,他们不肯杀我,他们只请我喝酒,但不肯杀我。”
  
  父亲说:“我想他们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我真想问问他们,是不是因为别人说你是个傻子,就不知道拿你怎么办了。”
  
  “父亲也不知拿我怎么办吗?”
  
  “你到底是聪明人还是傻于?”
  
  “我不知道。”
  
  这就是我回家时的情景。他们就是这样对待使麦其家更加强大的功臣的。
  
  母亲在房里跟塔娜说女人们没有意思的话,没完没了。
  
  我一个人趴在栏杆上,望着黄昏的天空上渐渐升起了月亮,在我刚刚回到家里的这个晚上。
  
  月亮完全升起来了,在薄薄的云彩里穿行。
  
  官寨里什么地方,有女人在拨弄口弦。口弦声凄楚迷茫,无所依傍。
  
  35.奇迹
  
  我在官寨里转了一圈。
  
  索郎泽郎,尔依,还有桑吉卓玛都被好多下人围着。看那得意的模样,好像他们都不再是下人了似的。
  
  老行刑人对我深深弯下腰:“少爷,我儿子跟着你出息了。”
  
  索郎泽郎的母亲把额头放在我的靴背上,流着泪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少爷啊。”要是我再不走开,这个老婆子又是鼻涕又是口水的,会把我的靴子弄脏的。
  
  在广场上,我受到了百姓们的热烈欢呼。我不准备再分发糖果了。这时,我看到书记官了。离开官寨这么久,我想得最多的倒不是家里人,倒是这个没有舌头的书记官。现在,翁波意西就坐在广场边的核桃树荫下,对我微笑。从他眼里看得出来,他也在想我。他用眼睛对我说:“好样的!”
  
  我走到他面前,问:“我的事他们都告诉你了?”
  
  “有事情总会传到人耳朵里。”
  
  “你都记下来了?都写在本子上了?”
  
  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气色比关在牢里时,比刚做书记官时好多了。
  
  我把一份礼物从宽大的袍襟里掏出来,放在他面前。
  
  礼物是一个方正的硬皮包,汉人军官身上常挂着这种皮包。我用心观察过,他们在里面装着本子、笔和眼镜。这份礼物,是我叫商队里的人专门从汉人军队里弄来的,里面有一副水晶石眼镜,一支自来水笔,一叠有胶皮封面的漂亮本子。
  
  通常,喇嘛们看见过分工巧的东西,会为世界上有人竟然不把心智用来进行佛学与人生因缘的思考而感到害怕。书记官不再是狂热的传教僧人了。两个人对着一瓶墨水和一支自来水笔,却不知道怎样把墨水灌进笔里。笔帽拧开了又盖上,盖上了又拧开,还是没能叫墨水钻进笔肚子里去。对着如此工巧的造物,智慧的翁波意西也成了一个傻子。
  
  翁波意西笑了。他的眼睛对我说:“要是在过去,我会拒绝这过分工巧的东西。”
  
  “可现在你想弄好它。”
  
  他点了点头。
  
  还是土司太太出来给笔灌满了墨水。离开时,母亲亲了我一口,笑着对书记官说:“我儿子给我们大家都带回来了好东西。好好写吧,他送你的是一支美国钢笔。”
  
  书记官用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天哪,这行字是蓝色的。而在过去,我们看到的字都是黑色的。书记官看着这行像天空一样颜色的字,嘴巴动了动。
  
  而我竟然听到声音了!
  
  是的,是从没有舌头的人嘴里发出了声音!
  
  他岂止是发出了声音,他是在说话!他说话了!!
  
  虽然声音含含糊糊,但确确实实是在说话。不止是我听到,他自己也听到了,他的脸上出现了非常吃惊的表情,手指着自己大张着的嘴,眼睛问我:“是我在说话?我说话了?!”
  
  我说:“是你!是你!再说一次。”
  
  他点点头,一字一顿他说了一句话,虽然那么含糊不清,但我听清楚了,他说道:“那……字……好……看……”
  
  我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你说字好看!”
  
  书记官点点头:“……你……的……笔,我的……手,写的字……真好看。”
  
  “天哪,你说话了。”
  
  “……我,说……活……了?”
  
  “你说话了!”
  
  “我……说话了?”
  
  “你说话了!”
  
  “真的?”
  
  “真的!”
  
  翁波意西的脸被狂喜扭歪了。他努力想把舌头吐出来看看。但剩下的半截舌头怎么可能伸到嘴唇外边来呢。他没有看见自己的舌头。泪水滴滴答答掉下来。泪水从他眼里潜然而下。我对着人群大叫一声:“没有舌头的人说话了!”
  
  广场上,人们迅速把我的话传开。
  
  “没有舌头的人说话了!”
  
  “没有舌头的人说话了?”
  
  “他说话了!”
  
  “说话了!”
  
  “说话了?”
  
  “说话了?!”
  
  “说话了!”
  
  “书记官说话了!”
  
  “没有舌头的人说话了!”
  
  人信一面小声而迅速地向后传递这惊人的消息,一面向我们两个围拢过来。这是一个奇迹。激动的人群也像置身奇迹里的人,脸和眼睛都在闪闪发光。济嘎活佛也闻声来了。几年不见,他老了,脸上的红光荡然无存,靠一根漂亮的拐杖支撑着身体。
  
  不知翁波意西是高兴,还是害怕,他的身子在发抖,额头在淌汗。是的,麦其家的领地上出现了奇迹。没有舌头的人说话了!土司一家人也站在人群里,他们不知道出现这样的情形是福是祸,所以,都显出紧张的表情。每当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时,总会有一个人出来诠释,大家都沉默着在等待,等待那个诠释者。
  
  济嘎活佛从人群里站出来,走到我的面前,对着麦其土司,也对着众人大声说:“这是神的眷顾!是二少爷带来的!他走到哪里,神就让奇迹出现在哪里!”
  
  依他的话,好像是我失去舌头又开口说话了。
  
  活佛的话一出口,土司一家人紧张的脸立即松弛了。看来,除了哥哥之外,一家人都想对我这个奇迹的创造者表示点什么,跟在父亲身后向我走来。父亲脸上的神情很庄重,步子放得很慢,叫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但不等他走到我跟前,两个强壮的百姓突然就把我扛上了肩头。猛一下,我就在大片涌动的人头之上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人群里爆发出来。我高高在上,在人头组成的海洋上,在声音的汹涌波涛中漂荡。两个肩着我的人开始跑动了,一张张脸从我下面闪过。其中也有麦其家的脸,都只闪现一下,便像一片片树叶从眼前漂走了,重新隐入了波涛中间。尽管这样,我还是看清了父亲的惶惑,母亲的泪水和我妻子灿烂的笑容。看到了那没有舌头也能说话的人,一个人平静地站在这场陡桂的旋风外面,和核桃树浓重的荫凉融为了一体。
  
  激动的人群围着我在广场上转了几圈,终于像冲破堤防的洪水一样,向着旷野上平整的麦地奔去了。麦子已经成熟了。阳光在上面滚动着,一浪又一浪。人潮卷着我冲进了这金色的海洋。
  
  我不害怕,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欣喜若狂。
  
  成熟的麦粒在人们脚前飞溅起来,打痛了我的脸。我痛得大叫起来。他们还是一路狂奔,麦粒跳起来,打在我脸上,已不是麦粒而是一粒粒灼人的火垦了。当然,麦其土司的麦地也不是宽广得没有边际。最后,人潮冲出麦地,到了陡起的山前,大片的杜鹃林横在了面前,潮头不甘地涌动了几下,终于停下来,哗啦一声,泄完了所有的劲头。
  
  回望身后,大片的麦子没有了,越过这片被践踏的开阔地,是官寨,是麦其土司雄伟的官寨。从这里看起来显得孤零零的,带点茫然失措的味道。一股莫名的忧伤涌上了我心头。
  
  叫做人民,叫做百姓的人的洪水把我卷走,把麦其家的其他人留在了那边。从这里望去,看见他们还站在广场上。他们肯定还没有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呆呆地站在那里。我也不清楚怎么会这样。但我知道有严重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情,在我和他们之间拉开了这么远的一段距离。拉开时很快,连想一下的功夫都没有,但要走近就困难了。眼下,这些人都跑累了,都瘫倒在草地上了。我想,他们也不知道这样干是为了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奇迹出现,也从来不是百姓的奇迹。免种疯狂就像跟女人睡觉一样,**的到来,也就是结束。
  
  激动,高昂,狂奔,最后,瘫在那里,像叫雨水打湿的一团泥巴。
  
  两个小厮也叫汗水弄得湿淋淋的,像跳到岸上的鱼一样大张着愚蠢的嘴巴,脸上,却是我脸上常有的那种傻乎乎的笑容。
  
  天上的太阳晒得越来越猛,人们从地上爬起来,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到正午时分,这里就只剩下我和索郎泽郎、小尔依三个人了。
  
  我们动身回官寨。
  
  那片麦地真宽啊,我走出了一身臭汗。
  
  广场上空空荡荡。只有翁波意西还坐在那里。坐在早上我们两个相见的地方。官寨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我真希望有人出来张望一眼,真希望他们弄出点声音。秋天的太阳那么强烈,把厚重的石墙照得白花花的,像是一道铁铸的墙壁。太阳当顶了,影子像个小偷一样蟋在脚前,不肯把身子舒展一点。
  
  翁波意西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
  
  自从失去了舌头,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短短的一刻,他的脸上变出了一年四季与风雨雷电。
  
  他没有再开口,仍然眼睛和我说话。
  
  “少爷就这样回来了?”
  
  “就这样回来了。”我本来想说,那些人他们像洪水把我席卷到远处,又从广阔的原野上消失了。但我没有这样说。因为说不出来背后的意思,说不出真正想说的意思。洪水是个比喻,但一个比喻有什么意思呢?比喻仅仅只是比喻就不会有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真发生了奇迹吗?”
  
  “你说话了。”
  
  “你真是个傻子,少爷。”
  
  “有些时候。”
  
  “你叫奇迹水一样冲走了。”
  
  “他们是像一股洪水。”
  
  “你感到了力量?”
  
  “很大的力量,控制不了。”
  
  “因为没有方向。”
  
  “方向?”
  
  “你没有指给他们方向。”
  
  “我的脚不在地上,我的脑子晕了。”
  
  “你在高处,他们要靠高处的人指出方向。”
  
  我想我有点明白了:“我错过什么了?”
  
  “你真不想当土司?”
  
  “让我想想,我想不想当土司。”
  
  “我是说麦其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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